正文 山寨騎士

2009年8月9日巴塘——芒康——左貢

在巴塘吃早飯的時候,看到三個騎摩托車的,阿亮路上一直都渴望結到伴狂飆,組成一拉風的摩托車隊。這下可找到組織了,鼓搗我上前去搭訕。

我過去問一個埋頭吃面的傢伙:「外面的摩托車是你們的嗎?」他很警惕:「嗯,你是幹嘛的?」我說:「我們也是騎摩托車的,想去西藏。我們結伴走吧?」想想又追問了一句:「呃,你們認識路的吧?」他打量了我一番,問:你的車呢?我指了指外面,說還有一個同伴,我們兩個人騎一輛摩托車。阿亮適時地堆上滿臉笑容,那人沖阿亮點了點頭,並沒有笑,他起身看了看車,又回頭看了看我們這兩人。說:「這車適合高原上跑嗎?化油器改過沒有?」我趕緊說:「這車是高原版的,化油器不用改。跑得可快了,過海拔4000馱兩個人都能飆50碼。」一臉陪笑,自己都覺得自己好獻媚啊。「而且,我們車還裝音響了,一起跑我們一路給你們放歌聽!」他沒回我的話,半晌,勉強說:「好吧。」

大概是覺得我們的樣子過於山寨吧。他們的裝備看起來很專業的樣子,騎行服、騎行手套、騎行褲、騎行靴、護膝護肘,前胸後背還有像龜仙人一樣的板板,這樣的武裝,只要不掉下山崖,肯定是摔不死的。而我們連頭盔都沒有,像藏人一樣裹頭巾,露出一臉山寨騎手的表情。手套也是民工幹活用的那種紗線手套。他們騎的進口越野車,同伴的車也是改裝過的,都是大排量的車,他擔心我們跑不快拖累他們。不管人家願不願意,我們是硬蹭上去了。跑不動再說吧。他們吃完早飯也沒等我們就先走了,說路上見。這哪叫結伴啊,根本就是我們死活蹭上去,人家不好意思拒絕。

這傢伙就是小林哥,開始的時候他老大不願意和我們結伴,但後來我們成了好朋友。小林哥說他自己老騎摩托的,這次出門走川藏,還特意在越野俱樂部練了半年車才上路的。我們竟然敢半路買車現學就這麼上路了。讓他直接無語,說我們用無敵的山寨精神感動了他。

不過我們只結伴跑了兩天,跑到波密就分開了。我們去墨脫,他們往拉薩。這是一路唯一的一次結伴。後來一路再無結伴。

等我們吃完面出發的時候,那三個人早已跑得沒影了。阿亮很沮喪,說人家根本就不願意帶我們跑。我安慰阿亮說:「318又不是他家的,幹嘛要人帶啊?放心!只要那幾個傢伙在318路上跑,我們總有一天追到他們。聽說只有這一條路去西藏的!」

偏偏我們在過金沙江大橋的時候被攔下來了,過橋就是西藏的地界兒了。檢查很嚴,我們這兩個山寨的傢伙,駕照沒有,行駛證沒有。等排隊檢查的時候,心裡直發虛。

旁邊地上頹喪地坐了倆台灣孩子,騎自行車的。沒有辦入藏函,被截下,讓他們回成都去辦了入藏函再來。兩人坐地上欲哭無淚。找指導員申訴:「台灣不是中國嗎?我們也是中國人啊,為什麼這樣對待我們?」指導員也很無奈地說:「我沒法和你討論。反正就是不能放你過去,我這裡不把你攔下,你們進西藏了,也會被攔下。」另一男孩絕望地說:「我們騎了半個多月才到芒康,回成都辦證,暑假就結束了。」

警察大哥問我們要證件。我硬著頭皮,趕緊說有,然後掏出身份證雙手遞上,說:「您看,我是合法公民。有證的!」

警察大哥瞄了瞄,把身份證還給我,說:「駕照、行駛證沒有,是吧?這樣你們也敢騎車?就這麼上路?膽子夠大的啊!」

我說:「滿高原跑的藏人都不用證件就可以騎車的,而且還超速行駛。」他反問我:「你是藏人嗎?」

我無賴地拉長腔調說:「我是藏人……的家屬。」

他看看我想笑,又忍住了:「你這車什麼手續都沒有,不能進藏。」

我趕緊說買車的手續是有的,翻包找。

警察大哥揮揮手,說:「算了,看你們也不像偷車的,車肯定是你們買的。但是沒有駕照不能上路的。就算我們放了你,前面還有很多檢查的,你們還是到不了拉薩。」

我聽他口氣有鬆動,馬上說:「那您先放了我們,走一段是一段,就算前面不讓我們過,好歹我們也算到過西藏的地界兒了。回去茶餘飯後也有得說說。這裡都還沒入藏就回去,對我們太殘忍了,我們一路上一會兒太陽曬得要死,一會兒雨淋得要死,這輩子沒吃過的苦,這一路都吃了。就這麼讓我們回去,您也不忍心啊,是吧?哥哥。來,哥,吃根棒棒糖。」殷勤遞棒棒糖,又補充道:「大哥,求求你了,您就把我們當個屁放了吧~~」警察忍不住大笑,搖頭:「哈哈,你這個姑娘!算了,糖你留在路上吃吧。」

竟然就這樣放我們走了,我得意地跳上車。臨上路,警察大哥又叫住我說:「再有攔你們的,別說沒有駕照。就說駕照沒帶,出來半路才買的車,多說點好話。還有,路上別騎得太快,慢慢走,看看風景。安全第一,平安地去平安地回。」

多好的人啊。一般人說這話我還不感動,這可是警察說出來的啊,真難得。

那倆台灣孩子就沒有我們運氣好,我們走老遠,回頭,他們還坐地上傷心著呢。看,這就是帶不帶棒棒糖的區別,嘻嘻。

實際上,棒棒糖在後來的一路上幫了我好多次忙,包括在墨脫的路上換了一箱汽油。大家以後去西藏,攻略可以不做,但是千萬要記得帶棒棒糖啊。哈哈。

今天這段行程是出發以來最辛苦的,近三百公里,從早上走到晚上才到左貢。出來這麼多天第一次感覺到長途跋涉的辛苦。

竹巴籠到芒康這段六十公里左右的爛路。有些地方爛泥太深,只能阿亮一個人騎過去,在前頭等我。我在爛泥地里跳來跳去,陷了一腳泥,兩隻鞋子起碼有十幾斤重。阿亮回頭問我要不要背我過去。我神勇地沖他揮手,說:不用了哥們兒,謝了哈……話未說完,腳底一滑,在摔倒的一瞬間,我尖叫了一聲倉皇喊了句:「啊,保護好我七舅姥爺……」話音未落,仰面倒下,呻吟著爬起來,頭髮直淌泥漿,狼狽不堪。阿亮幸災樂禍一通狂笑。我回頭看看,爛泥地里好大一個人形啊,頗像災難現場遺迹。我也忍不住大笑,抓起一團爛泥就砸向他。阿亮側身躲過,得意地手舞足蹈,說:「硯台,你放心地去吧……我會保護你七舅姥爺的。」

過了爛泥地又是30公里搓板路。顛得屁股痛,我側著身子輪換PP坐還是吃不消,索性站起來,阿亮車又把不穩,難受!阿亮說自己也抖得吃不消了,尿意都抖出來了。兩隻手發麻,握不住車把。路上灰塵又重,又熱又悶,像是在微波爐里被微波一樣。這段修路,大型車輛很多,路上的灰塵很重,山路又窄,很難超車,灰塵霧起,能見度極低,幾米開外一片灰茫茫。嗆得呼吸都困難,眉毛都成灰色。用手摸摸臉,沙沙掉渣子。我們跟在後面吃灰塵。不一會兒我覺得頭髮全硬起來了,用手一摸,泥漿都幹了,結殼了,像戴了個頭盔。

由於不了解路程,到傍晚我們還在爬山,還真奇怪,怎麼左貢還沒到,一直爬啊爬啊,越爬越冷。剛那會兒在山下熱得要死。渾身都是汗和泥。現在又冷得受不了。我和阿亮把雨衣雨褲都穿上了,每次一爬山不管下不下雨,阿亮都說,「呀,受不了,我們穿上防風外套吧」,然後我們就趕緊穿雨衣。

還是凍得一直抖個不停。我跟阿亮說:「受不了,這山怎麼還不到頂啊,這麼冷,怕是要下雪了。天也快要黑了的樣子,這縣城不是在山頂上吧?」阿亮凍得說話的聲音都在抖:「不是吧,硯台,聽說最高的縣城是理塘啊,沒聽說左貢也這麼高啊……」我哀哀地道:「阿亮,我鞋子都濕了,我要生凍瘡了。」凍成這逑樣,連風景也顧不上了,周圍山巒發黑,寸草不生,冰冷。手腳凍得發木,不時要停下來搓手,跺腳,活動活動,擔心騎著騎著就成化石了。

終於在天黑前到達山頂,這山還真挺高,海拔五千多米,這還是路上經過海拔最高的一座山,東達山。怪不得我們的車像老牛一樣直喘直喘就是跑不快。

小林哥他們還沒上來,本來以為我們追不上他們,結果過芒康沒多久就趕上了。但我們不敢在路上多停留,笨鳥先飛嘛,我們等他們沒事,讓他們等我們,人家就不願意帶我們跑了。我和阿亮在山頂上等了一會兒,冷得受不了,抖抖索索。出於義氣我們還想等下去。走川藏線的都知道,單騎過山埡口的感覺很孤獨,那種渺無人煙的荒蕪感。如果小林看到我們在山頂等他,會感動死他的,從此就不會想要拋棄我們了。我和阿亮強撐著,蹲在地上抖成一團。

正等著,來了兩個藏人。公路旁邊有一條小路,他們倆相互攙扶著歪歪斜斜爬上來。我以為他們是爬山累的。上來發現是喝醉了。跟倆醉貓一樣,眼神迷離。看看我們,又看看摩托車。兩個人對著摩托車嘰里咕嚕說話。我和阿亮有點緊張,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也不想搭話,只看著他們。這兩個傢伙,商量了一會兒,竟然走到車跟前,用手在車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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