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扎西的情義

扎西尼瑪要帶我們去高爾寺山上,他們家的牧場玩。他說山上冷的很,讓我穿上藏袍,幫我系腰帶的時候,他用力一勒,我頓時要斷氣,話都說不出來,用力拍打他的胳膊示意他住手。額!氂牛一樣的藏族男人。他呵呵直樂。

帶上青稞面的餅子用毛巾包住捆在腰間。借了索朗扎西的摩托車上路了。一路上山,又開始下雨,我使勁地將自己縮在兩個人中間。扎西的技術很棒,帶兩個人在一路的水坑之間,蹦達著往山上開。後來,海拔越來越高,車的動力不行,發動機發出難聽的聲音。越往上走越冷。到高爾寺山頂休息了一下,幾個藏民在山頂賣蟲草,臉凍成豬肝色。看到我們圍過來打招呼,友好地問我們好玩嗎?我搖搖頭說:「不好玩。馬上就要冷死」。他們哈哈大笑。說過一會就會出太陽,往那邊山頂上去就可以看到山頂的海子,美地很!

那邊的山頂就是扎西家的牧場,更高更冷,籠罩在雨水與霧氣之中。

從高爾寺山往那邊山騎就沒有路了,扎西在草坡上往上走之字路線,雨水的草坡滑的很,車頭擺來擺去,驚險萬分。他問我怕不怕?我老實地說:「怕,扎西你可別把我掉山下去了」。他縱聲像個俠客一樣哈哈大笑,豪情頓生。

終於到了他家帳篷,他父親和母親在山上放牧,見我們來很熱情,馬上往火塘里填加干牛糞,煮酥油茶。

倒茶的時候,扎西的父親從黑暗中掏出幾個碗,我頓時警惕起來,那碗,唉~~~。遞給我的碗,碗沿上有一抹可疑的黃呼呼的東西,我看到了,扎西的父親也看到了,好心地替我用手擦掉了。誒,他的手剛剛還在抓干牛糞往火塘里添。噯,啥也別說了,順從地起身雙手接過茶,一邊心裡記著擦掉的那個地方,留心不要喝到那個地方。(噯,挺討厭自己的這些小糾結)。

一杯熱騰騰的酥油茶下肚,我方才覺得我回到了人間,思緒才稍稍活泛一點,之前我的肉體和靈魂全部被凍住了,木訥的很。開始和扎西一家東扯西拉,問牛問羊問天氣問蟲草。扎西耐心地一一回答。拿出蟲草給我看,說挖蟲草的時候,挖到一棵,就在旁邊找,一定還有另一棵,它們都成雙成對的。記住位置,第二年5月的時候那裡還會長出蟲草來。扎西心中有縝密的蟲草生長地圖。

我非常好奇,它們怎麼還會在同一個地方生長,就算菌子的種子在那裡,怎麼恰好那裡還有兩條蟲等它們寄生啊?難道這也是一種緣分?哈哈~~

因為下雨,帳篷頂上的開口沒有撐開,帳篷里煙散不出去,我們圍著火塘眼淚汪汪地聊著天。

扎西說起少年事,16歲的扎西乃新都橋小混混,一次酒後失手殺人,不僅家產賠盡一空,人也判刑入獄,前年因表現好提前出來。進去時青蔥年少,出來已至中年。所以至今尚未結婚。出來後,扎西四處奔跑做生意,上海,廣州都跑去賣蟲草藏葯,三年間白手起家,在新都橋買地蓋房,現在又準備再買地蓋旅館。他打算賺夠了錢,安頓好父母,就離開新都橋,去別的地方開始生活。

他說昨晚你問我,我沒有說,但我們是好朋友,想想,我還是給你說了。好朋友就要真心對待。希望你不要看不起。

我點頭,說:「扎西,不管你過去做過什麼,都已經過去了。我認識的是今天的扎西,是我的朋友。以後不要再提看不看得起的話。」

他也點頭,神色坦然,沒有不信任,也不再提起。抽出腰間康巴刀給我看,我贊好刀,他說刀是不吉祥之物。但是我聽說康巴人又有風俗,碰見心愛女子,有締結婚約之意,便將佩刀相送。這女子若接受此刀,意味著終身不得反悔。我問扎西是否風俗如此,他點頭說是。

但是他爸爸突然插嘴說:「上次,扎西把佩刀賣給了一個旅遊人。」

扎西頓時尷尬,我們大笑起來。扎西解釋說,藏族人都有兩把刀子,不一樣的。

雨一直不停,扎西很遺憾我們看不到高山海子,但是等待時間過長,下山要天黑了。我們雖然沒有看到海子,但看到了藏族朋友的情意。阿亮幫老阿媽打酥油,幹活很勤快,還學擠牛奶,母牛被他擠得很難受。雖然不懂藏語,卻相處融洽,老阿媽的眼神看著阿亮十分歡喜。臨別,老阿媽一直囑咐,再來玩,拉薩下來再到山上來住一段時間。

下山的時候,發現扎西掛空檔狂飆,我大力拍他,要他掛檔位,這路彎道又陡又急,一邊就是萬丈深淵,遇到狀況,這車速,根本煞不住。他毫不在意,說掛檔費油,還說他們下山都是空檔。我魂不附體,但又覺得相當刺激。

雨越下越大,扎西的速度也越來越快,摩托車的音響淋雨不響。我探出腦袋慫恿扎西唱歌。這個酷酷的駕駛員,一邊載重兩個人在雨里狂飆下山,一邊扯著喉嚨娛樂乘客,他唱:梅朵娜姆,啦啦,梅朵娜姆,啦啦啦啦梅朵娜姆,哦~~~梅朵娜姆……。很難聽,但是精神可嘉,氣氛很刺激。有一種黑色幽默。

扎西解下手上的佛珠給我繫上,說:這是我的情意。我們這裡最大的活佛給我的,保佑平安的,送給你,保佑你平安地去,平安的回來。

半個月前,扎西和朋友來成都辦事,我前去小酒館一聚。服務員見我們幾個藏人邋裡邋遢,很怠慢,愛理不理。我一把抽出扎西的佩刀,在桌上砰嗙一陣亂敲,大喊:「老闆呢,沒長眼睛嗎?見到客人也不知道招呼嗎?」把老闆敲得從櫃檯後面一路小跑前來伺候。哈哈~~我一見扎西總是豪氣頓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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