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而我為了盡興 小津安二郎:淡是最濃的人生滋味

台灣一個朋友,採集日本導演小津安二郎所有數據,翻譯了數萬字的原稿,但是沒有人肯出版。大家只認識黑澤明、大島渚,對小津一點興趣也沒有。

其實大島渚等人的作品,雖是日本產,但像鐵板燒,已有洋式加工。如果真正要嘗湯豆腐等純日本風味,還是在小津和溝口健二的電影中才能找到。

小津常把同一型或同一故事的戲拍了幾次,故事不斷地說一個老頭和愛女生活在一起,女兒有了男朋友,父親起先反對,最後無可奈何地把女兒嫁出去。回到家,一個人寂寞地坐在榻榻米上。

榻榻米是小津最喜歡的生活觀點,他認為日本人的生活方式一貫是坐著,所以他以低角度拍攝。日本電影史上,第一個把天花板也搭進布景中的導演便是小津了,這是事實。傳說是,他的攝影師患上嚴重的寒胃症,因為小津不斷地用低角度,攝影師一定要趴在地上,日子一久,生出毛病。

對淡入、淺出、溶化等手法,小津極不喜歡。早在一九三〇年,他已不用。他說:「這些技巧沒有趣味,不是電影語言的文法,不外乎是一種表達方式,沒什麼了不起。」

他也不相信蒙太奇和爆炸性的構圖,但從他平靜的鏡頭中,我們是可以看到畫面的優美和淡淡的趣味的。

對白是他很重視的一環,許多影評人把嚴肅的文學作品來和他的對白做比較。其實,他只不過是完全自然抒發而無煙火味道罷了。比方說,兩個老頭子好朋友一起在壽司店吃飯,坐了老半天不說話,後來其中一個拿起一塊赤貝壽司,看了一會兒,慢慢地說:「赤貝這東西,真像女人的那個地方。」

另一個老頭點點頭,說:「唔,真像。」

打仗的時候,軍閥們命令他拍一些軍國主義的片子,小津並沒有照做,可見他是一個有骨氣的人。戰後,「左傾」的思想也沒有影響到他,作品中從不說政治,又避免任何極端的傾向,像坐在榻榻米上喝米酒一樣安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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