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機器

西德尼·佩爾科維茨

科幻故事——不管發生在地球上,還是發生在遙遠的銀河系裡——都傾向於把智能機器作為角色之一,經常還是作為主角。它們的亮相方式有時是無實體的人工智慧,如《2001:太空漫遊》(1968)中操作飛往木星的宇宙飛船的哈爾9000型電腦;有時是一具機械身體,如《地球停轉之日》(1951,2008)中笨重的機器人高特,或《星球大戰》(1977)中優雅迷人的C-3PO;有時卻是與人類很像的人造人,如《終結者》(1984)中的T-800,或《星際迷航:下一代》(1987—1994)中的中校戴特,或《銀翼殺手》(1982)和《銀翼殺手2049》(2017)中的那群複製人。

這些機器經常頂著各種不同的名頭出現——機器人、合成人、人造人、人工智慧、生化人、電子人和複製人——但不管它們的名字與外形如何,它們都很聰明、自主,而且身手不凡,儘管有時也會受到內置約束的限制。它們通常都很嚇人,但又不失其迷人的一面,總是耐人尋味。

為什麼會如此痴迷於觀看自身思想和身體的人工版本?也許我們想看看技術能否實現讓人類像眾神一樣,擁有設計和製造生命體或半(類)生命體的力量。這背後也許還有人類一個秘而不宣的渴望:如果一切得以實現,也許有一天我們便能知道如何提高自身了。抑或我們僅僅是希望在銀幕上看到自身,只是間接地,通過我們自己的造物來看。這就給了我們一個有利的位置,讓我們能誠實地思考我們人類的罪惡和美德。但或許我們的目標並沒有那麼崇高。我們可能只是喜歡想像出這樣一個世界:機械僕人做著我們人類不願意自己做的事情,或者以超人的完美狀態服侍著我們。

這些原因一定是深藏在人類心靈的深處,因為早在我們能製造智能機器之前,它們就是人類幻想的一部分了。智能金屬機器人的概念可以追溯到古希臘神話中關於塔羅斯(Talos)的故事,塔羅斯是一個由青銅製造的人形機器人,巡邏並保衛著克里特島,如果有船隻靠近,他會拋下滾滾岩石。

在長長一串被人類投入使用的機器人名單當中,塔羅斯排在第一個。在捷克作家卡雷爾·恰佩克(Karel Čapek)1921年的舞台劇《羅素姆萬能機器人》(,隨後是1935年的俄語電影版本。)中,明確界定了機器人的低下地位。劇中有一些人形人造勞力從工廠里被製造出來,它們被稱為robots(機器人),這個詞在捷克語中的意思是「強迫勞動力」或「奴隸」。這些機器人最後擁有了自我意識,培育出了情感,並漸漸對它們所處的地位生出了深深的怨恨。它們反抗並消滅了人類,但是當一個雄性和一個雌性機器人發現了愛,並出發去創立一個新的、也許是更好的種族時,這部劇留下了一線希望。

機器人被當作奴隸的主題一直延續至今,從弗里茨·朗(Fritz Lang)執導的經典電影《大都會》(,1927),到導演雷德利·斯科特的影片《銀翼殺手》。前者,一個科學家製造了一個怪誕的女性機器人瑪麗亞作為機器人工人部落中的第一名工人;後者中的幾個複製人是當人類在遙遠的星球定居後,被迫為人類工作的合成人。《銀翼殺手》中的合成人,又被輕蔑地稱為「人皮鬼」,似乎與人類非常相像,但卻是可以隨意處置的,都只有四年的壽命。這群複製人由羅伊·巴蒂(魯特格爾·豪爾飾)領導,他們殺害了一艘太空船上的全體人類船員,非法返回到地球上,希望在這裡能延續他們的生命。

有「銀翼殺手」頭銜的特工瑞克·戴克(哈里森·福特飾),被指派追殺這幫造反的複製人,除巴蒂之外,他們全都要被銷毀掉。在最後的場景中,巴蒂把他的經歷和記憶做了一番富有詩意的表達,但它們都要隨著巴蒂的死而永遠消失了,然後他的生命已到盡頭。這個場景已經成為科幻片中一個經典瞬間,因為巴蒂的表達中那強有力的意象和豪爾對一個合成人變成人類(或許超過了人類)的精細描繪,都超越了人們對機器人的刻板印象。

這裡所描述的機器起初並不值得我們同情,但因後來變得太像人類了,以至於喚發了我們的共鳴,這種情況在其他科幻電影中也有過探討。在導演斯坦利·庫布里克的《2001:太空漫遊》中,人工智慧哈爾為保全自己而殺死了一位人類船員——然而當中校鮑曼(凱爾·杜拉飾)拔出這個人工智慧的存儲單元,我們看到這個能幹的頭腦退化成了一個5歲大的孩子,唱起了「黛西,黛西,給我你的答覆」時,我們還是不禁會產生一絲同情。在《星際迷航:下一代》中,人造人中校戴特(布倫特·斯皮內飾)在星際艦隊中深受他的人類戰友的接納和尊重。他要比人類更加強壯和聰明,但他仍然渴望會變得更加像人類。他天真而又誠心地努力學習著情感,飼養著一隻寵物貓,這些都使戴特變成了劇集中一個可愛的角色,而他的這些努力都是對人類——他的創造者的恭維。當一個孩子想要變成他或她的父母的樣子時,每一位父母都會為此感到欣慰的。

另一些虛構的機器智能就一點也談不上可愛了。詹姆斯·卡梅隆的電影《終結者》中那個T-800機器人(阿諾德·施瓦辛格扮演)儘管臉板得像石頭,看起來卻非常像人。但這只是外面一層人工合成的偽裝,裡面的一台機器只被置入了一條指令:找到並殺死某個女人,因為她未出生的兒子將會領導未來的抵抗組織來對抗天網,而天網是一個具有自我意識的計算機網路,它想要消滅人類。在《太空堡壘卡拉狄加》(,2004—2009)中,賽昂人,這種既有類人外形又有機械式構造的機器人消滅了大部分的人類,他們認為人類是有缺陷的種族,並且想把他們趕盡殺絕。

合成人不管被表現得值得得到人文關懷,還是作為人類的敵人出現,這些故事都做了某些偉大科幻經常會做的事(除了娛樂):它們將可能的未來描繪了出來,讓我們可以在新技術真正到來之前,想像一下它會把我們帶往何處。當《銀翼殺手》在1982年發行時,機器人技術、人工智慧和基因工程還處於起步階段,而這些科學將來真的會導致一種或另一種合成人的出現。然而《銀翼殺手》預見到了我們在35年後必須認真考慮,當這項技術已經取得巨大進步時可能引發的問題。一些較新的電影,如史蒂文·斯皮爾伯格執導的《人工智慧》(2001)和導演亞歷克斯·嘉蘭(Alex Garland)廣受讚譽的機器人驚悚片《機械姬》(,2014)等,繼續在關注著這些問題。

在當今時代,我們還沒有真正創造出能與電影中的合成人相媲美的現實版本。不管是在外形上還是在行動上,能做到與人類有令人信服的相似度的機器人或人造人至今還沒出現。目前的人工智慧也不像我們在銀幕上看到的那樣,能表現出顯著的智能,儘管一些像未來學家雷·庫茲韋爾(Ray Kurzweil)這樣的狂熱者相信,我們距離創造出人類智能水平的機器已經很近了。而另一些人,英國機器人學家默里·沙納漢(Murray Shanahan)同意我們將會生產出先進的人工智慧,但不會是在近期的未來。作為《機械姬》科學顧問的沙納漢認為,當前的數字技術大概能夠模擬出老鼠大腦中的7000萬個神經元。但這個數量還不到人類大腦中800億個神經元的百分之零點一,所以製造出像《銀翼殺手》中複製人那樣具有一般人類水平的人工智慧,還有一段很長的路要走。

即便如此,人工智慧與機器人還是在以越來越快的步伐進入我們的世界,我們必須學會與它們共處。早在1950年,科幻作家艾薩克·阿西莫夫在他的小說《我,機器人》中,就這種互動如何能行得通給我們提供了一些線索,在書中他制訂了機器人三定律:第一定律,機器人不得傷害人類個體,或者目睹人類個體遭受傷害而袖手旁觀;第二定律,機器人必須服從人給它的命令,除非該命令與第一定律有衝突;第三定律,機器人在不違反第一、第二定律的情況下必須儘可能保護它自己的生存。後來阿西莫夫又加上了一條優先於其他定律的「第零定律」:機器人不得傷害人類整體,或者目睹人類整體遭受傷害而袖手旁觀。

2004年由威爾·史密斯主演的電影《我,機器人》,是大致基於阿西莫夫的原著改編的,電影在描繪一種2035年的文明時明顯地把三定律融入其中,那時機器人已得到廣泛的應用,人們放心地讓它們來幫助人類。但即使這看起來堅不可摧的定律也有可能被打破。故事中,人們發現一個機器人在一種允許它避開第一定律的情況下殺死了一個人。更糟的是,一個控制著這些機器人的更高級的人工智慧對三定律形成了它自己的詮釋,從而演繹出它自己的第零定律:它的最大責任是維護人類整體的利益。這個人工智慧命令所有現存的機器人奪取對人類的控制權,目的是拯救我們免於毀在我們自己的手中。在電影結尾,這場機器人的革命被阻止只能算作是險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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