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太空

布魯克斯·佩克

流行文化博物館館長

我在孩提時常去家鄉的公共圖書館看書,在我瀏覽書架找書看時,科幻作品總是我的首選。幸運的是,在當地圖書館裡找到科幻圖書並不難。小說類的很多書籍的書脊上都會被貼上一個標籤,以標明這些書的文學體裁:放大鏡圖案表示是懸疑類的,一顆心表示浪漫小說,而對於科幻圖書來說,則是一艘點火升空的火箭飛船。

這種基礎的、圖像化的分類系統把科幻體裁等同於太空體裁,是有它合理的理由的,故事背景設定在外太空是這類體裁的主流。科幻既然是講無限可能性的,那麼太空正好提供了這樣一張無邊無垠的畫布。但當我們說起外太空的時候,我們幾乎從不談論它的寒冷,以及恆星與行星間空無一物的真空。太空科幻只在意探索其他的世界,與此同時,想像我們在那裡可能構建出的人類社會。

當尼古拉·哥白尼提出宇宙的中心是太陽而非地球,並由此推斷夜空中的某些星光可能是另外的一些行星時,去這些星球旅行的想法就隨之產生了。其中一個最早的例子是,天文學家約翰尼·開普勒在小說《夢境》(1608)中把一個觀測者送往了月球。但由於把這位觀測者送到月球上去的是一個精靈,嚴格界定的話,這還不能算作是太空旅行。

但到了1687年,作家西拉諾·德·貝熱拉克僅憑一部著作就實現了從奇幻到科幻的飛躍,那就是他的《月球世界裡的各邦國和各帝國的滑稽史》。這部小說的主人公最初是嘗試用掛滿裝著露水的瓶子的方式到達月球,因為太陽出來時露水會升空。他開始時最遠只能到加拿大,但後來他藉助用煙花做成的推進器到達了月球——這是對乘坐火箭旅行的最早描寫。

開普勒和德·貝熱拉克只是把這些外太空的故事當作了一種手段,是用來闡述他們關於自然和哲學的獨特理論的。(開普勒把一個觀測者送往月球是為了解釋日心說。德·貝熱拉克則把太空當成了一個他進行社會和宗教批判的講台。)等到作家們開始把太空旅行本身作為主要的寫作目標,並寫出我們今天所熟知的那種科幻作品,那已是兩百年以後的事了。

第一批真正的外太空科幻作品脫胎於探險故事。當世界地圖測繪完成,像儒勒·凡爾納這樣的作家開始把目光投向了天空,並把那裡作為新的探索領域。在他1865年的小說《從地球到月球》中,凡爾納用一個巨大的大炮,把裝著探險家的太空艙對著月球的方向打去。儘管支持這種方法的物理學理論完全行不通,但也不妨礙這本小說成為第一個探索太空的故事,它追求科學上的精確,把自由落體、濾掉空氣中多餘的二氧化碳,以及飛行器軌道上大量路過的小行星對它的影響都考慮在內。

更重要的是,凡爾納的小說激發起了人們對太空旅行可能性的好奇心。電影業的先驅之一喬治·梅里愛認識到,外太空在創造視覺奇觀方面極具潛力,能帶給觀眾強烈的感官刺激。他1902年的電影《月球旅行記》大量借鑒了凡爾納的作品,同時又融入了H.G.威爾斯的小說《月球上的第一批人》(1900)中的不少元素。這部影片被認為是早期電影藝術的一個里程碑,同時也是科幻電影的鼻祖。

然而,沒過多長時間,夢想家和科學家的目光又不約而同地都投向了比月球還要遠的地方,在他們尋找的過程中,他們發現了火星。追溯到1877年,義大利天文學家喬瓦尼·斯基亞帕雷利(Giovanni Schiaparelli)就已經對火星進行了觀測,他同時還把用一台小望遠鏡所看到的火星特徵畫了下來。他標記出了海洋、大陸,以及尤其要提到的運河,它的義大利語辭彙是ali。說英語的人們把這個辭彙給曲解了,認為它的意思是人工挖掘的河道,就像在那段時期剛完成的蘇伊士運河一樣(Suez al),就這樣,火星上有文明的說法一時甚囂塵上。帕西瓦爾·羅威爾(Percival Lowell),一位美國天文學家和生意人,他在自己為數不少的非小說純理論類著作中都支持了這種思想,其中包括了《生命的棲息地,火星》(,1908),這本書提出,那些運河是由一個已經消亡了的文明修建而成,是為了把水從火星兩極的冰冠引過來。儘管科學界對此仍持懷疑態度,但這個悲傷而又浪漫的故事已深深植根於科幻小說當中,並在其後的幾十年里一直是一個流行的主題。在後來的小說中,火星或許已成了我們對太空的希望與恐懼的試金石。

在被那顆紅色星球激發了靈感的眾多作家中,最出名同時也是最多產的還要數埃德加·賴斯·巴勒斯了,他的小說《火星公主》講了一個名叫約翰·卡特的退役士兵,他魔法般地被運送到了火星上,然後開始執劍闖天涯的故事。卡特先後遭遇了有四隻胳膊的火星人,乾旱的沙漠和斯基亞帕雷利運河,後來又遇到了書名中所提到的公主,德佳·索麗斯。與開普勒一樣,在巴勒斯看來從另一個世界來或者到另一個世界去,這過程中所用的方法並不是很重要。描寫太空旅行的意義就是要去一個從未有人到過的地方,還要把在那裡所發現的奇觀都展示出來。

巴勒斯的火星系列小說開啟了廉價科幻小說的紀元,20世紀30年代末,印刷在廉價紙漿紙雜誌上的故事開始呈爆炸式增長,其受歡迎度也到達頂峰。E.E.史密斯博士的《宇宙雲雀號》和《透鏡人》系列打的是頭陣,後者講的是一個億萬年史詩中的銀河巡邏隊,這支維護和平的部隊會藉助不可思議的心靈力量使自己更強大。史密斯的作品的視野大得令人咂舌,那種把成千上萬的世界捲入其中的、大規模的太空戰爭,還有待在電影中呈現異彩。

在那段時期,科幻作品在電影和廣播上也嶄露頭角。很多講太陽系行星間和星際間的行動、冒險和戰爭的故事,都被歸到了被稱為太空歌劇(space opera)的類型中——這個名字是跟著所謂的肥皂劇(soap operas)出現的,被肥皂粉公司贊助的日間廣播劇都被稱作肥皂劇。《巴克·羅傑斯》作為領路者,起初發表在1928年《驚奇故事》的8月刊上,很快就被改編成了報紙上的連載漫畫和廣播節目。接下來是一部電影系列片,然後在適當的時期又新增了兩部電視系列劇和一部電影。它被很多作品模仿,包括1934年開始連載的漫畫《飛俠哥頓》()——它也衍生出了大量的廣播節目、電影系列片和電視連續劇。與此同時,這兩個故事中的人物和他們無處不去的冒險又變成了一個象徵物,在公眾心目中,它們就代表了科幻、未來,以及太空旅行。它們也對一代又一代的作家和電影人產生了難以估量的影響。

在眾多被太空歌劇的前身以及太空歌劇的繁榮所激勵的作家裡,雷·布拉德伯里算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一個。他的第二本書,《火星編年史》(1950)聚焦在一個巴勒斯式的火星,運河縱橫、城市傾圮,火星人瀕臨滅亡,在這樣的背景下,上演了一連串抒情、優雅和令人難忘的故事。故事的焦點不再是技術或戰爭,而是對年輕人和即將成年的孩子們的深思,對失去純真的深思,以及對人類活動的目的和意義(如果有的話)的深思。這是一種新科幻,一種贏得了主流文學青睞的科幻作品。結果就是,布拉德伯里聲名鵲起,躋身於20世紀最偉大的作家行列。

隨著二戰後太空競賽的開始,太空旅行的想法已經從一個稀奇古怪的夢想變成了一種真實的可能性。這種態度的轉變在一定程度上要歸功於那些在猜測太空旅行是否可行的流行出版物。由切斯利·博尼斯戴爾(Chesley Boell)和弗雷德·弗里曼(Fred Freeman)創作,刊登在《科利爾周刊》上的系列漫畫「人類不久將征服天空」(Man Will quer Space Soon,1952—1954)就起到了關鍵作用。作品中描繪出了火箭專家沃納·馮·布勞恩(Wernher von Braun)關於太空飛行的種種設想,而且一絲不苟地將技術細節都描繪了出來。然而那些月亮飛船和火星景觀的插畫還是會讓人不由想起最新一期的《巴克·羅傑斯》連載漫畫。

博尼斯戴爾同時還是一名電影繪景師,在《科利爾周刊》上的系列漫畫刊登之前,他已為該時代一部代表性的電影《登陸月球》(1950)製作過背景。這部電影避開了太空歌劇里的那種亂鬨哄的場景,以相對現實主義的方式,把那些即將進行第一次登月探險的人們所要面對的技術和政治方面的挑戰呈現了出來。

對於20世紀中期的美國人來說,我們在太空中的未來離現在就剩下幾十年的時間了。《飛俠哥頓》不得不給像《勇闖太空》(,1959—1960)這樣的電視連續劇讓路,後者以生動的方式描述了美國空軍的太空發展計畫。電視劇集把注意力放在了第一次登月、軌道望遠鏡的安置和月球基地的建設上來。相比在銀河系裡衝鋒陷陣的銀河戰士來說,這些東西都太平淡乏味了,但卻更值得令人關注,因為它們都是真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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