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二章 直面虛空

我腳踩在虛浮的黑色大地上,彷彿隨時會陷入另一個深淵。

黑色迷霧帶著蝕骨銷魂的穿透力,直接腐蝕人的魂靈,血肉。我不得不屏住呼吸,眯起雙眼。

劍心跳動如打鼓,耳膜鼓噪,明明聽不見任何聲音,卻震耳欲聾。

透過無盡的黑暗,我看到一個碩大無比的魔軀,頭上長著尖利的金屬長角,外面披著一件燃燒著黑色火焰的鎧甲。

這戰甲,閃耀著金屬的光澤,又帶著烈焰的焚滅之威能。

他的頭髮像滾燙的流火,鬍鬚像是一柄柄尚未猝火的利刃。我無法看清他真正的面容,因為他的面容被無盡神威所籠罩。

就像一隻螞蟻,無法看清一個人的面容一樣。

這惡魔又恐怖,又完美至極。

看到他,我終於明白我們不屬於同一個世界。

在他面前,渺小的不止是我,連同我所在的世界都變得單薄而脆弱。

在他周圍的空間發生了扭曲,扭曲的不只是光影,還有維度。

現在,我明白他為什麼無法本尊來到我們的世界,而要降下一道投影。

因為他來自於高維度的空間,這是一位高等生靈,他跨越維度的降臨,給他本人也造成了巨大的傷害,我看到他胸口裂開,露出猩紅燃燒的內臟。

他緊皺著眉頭,似乎在忍受著巨大的痛苦。

蒞臨這個單薄而脆弱的世界,傷害到了他完美的軀體,同時也徹底褻瀆了他的尊嚴。

抬手毀滅億萬顆星辰,一生中不知毀滅過多少個宇宙的毀滅之主,虛空大君,不得不以本尊親自降臨來毀滅我們的世界,對他來說是一種褻瀆。

這種褻瀆令他無比的憤怒,他在怒視著我,眼中帶著無情的嘲諷和嗜血的神芒。

他的武器是一把劍,和我手中的一樣也是一把斷劍。

邪氣凜然,上半段劍刃已然斷裂,剩下的半截依然帶著撕裂蒼穹之威。

我非常好奇他的劍是誰斬斷的,因為我根本無法想像還有誰能夠是眼前這位惡魔的對手。

完美的惡魔,無人匹敵。

我見過時空大君,時空大君在他面前孱弱的如同嬰兒一般可笑。

我見過南華,更難以想像南華是如何在他的追捕下,一次次的死裡逃生,這根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這一瞬間,我便產生了強烈的挫敗感,難道只有混亂和虛空才是真正的永恆?

若無極是最終形態,為何這世上又會太極?

我想起來了,是夢境的力量。

南華藉助了夢的力量,才能一次次僥倖逃脫。

可是,夢境,也是虛無的一種。

姽嫿曾經說過,那存在的終將幻滅,那永恆的終將消亡,世間萬物繽紛色彩,只是迷惑人心罷了。

可見她也是認同虛無的,只是她所認為的虛無斷然不是眼前這般恐怖。

噩夢終於醒了,我看到了自己的脆弱,也看到了這個世界的脆弱。

虛空大君無須出手,僅僅展現了他完美的身軀,就令我對虛空有了清晰而深刻的認識。

有些人因為活著而存在,為了保全,為了求同存異,為了天人合一。

而有些人是為了毀滅而存在,只有無盡的毀滅和殺戮,才能令他們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同樣,也只有締造一方又一方的虛空,才能填補他們本就空洞無物的心。

因為,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望你。

最可悲的是,虛空很有可能是一切存在的歸宿,這才是最大的悲哀。

「可惜了,如此精湛的劍道,卻要用來捍衛一個微不足道不值一提的破碎世界……」

惡魔開了口,字字如雷,敲打在我的心臟上,鮮血從我七竅中汩汩流出。

「加入我,你會品嘗到世界上最甘美的快感,屬於毀滅的快感。並且我可以保證,你可以更加清醒的認識到你自己,永遠不會被荒誕的夢境所引誘。」

「我一直真實的活著……」我虛弱的回應道。

「你們的世界只有死亡才是唯一的真實,而死亡並非終結,不過是另一場開始罷了。」

「在你眼中或許死亡值得讚美,但我依然要用我手中的劍捍衛生者的尊嚴。」

「曾經有無數人在我面前說過這句話,你可知他們的結局?」

我沉默。

暗自蓄力,準備發動攻擊。

在他的神威面前,我無論是生機神念還是意志都在迅速衰敗,枯竭。

儘管我被恐懼主宰,劍心中尚還保存著屬於生命的最後一點餘溫。

只因,我手中還有劍,劍上還雕刻著一萬道屬於生者的讖言。

我察覺到,惡魔胸口的傷痕越來越嚴重,鮮血如瀑布一樣灑落,流淌在深淵大地上。

「曾經有個賊從我這裡竊取了一顆珍貴的世界之種,有人利用這顆世界之種編織了一個完美的夢境,試圖將其打造成永恆。可惜,只要是夢,就會有醒來的一天。」

「你說的賊可是魔道祖師謝秣陵?既然你知道是他偷了你的世界之種,你為什麼不殺死他?」我問道。

我想儘可能的想要拖延時間。

虛空大君不可能在我們的世界長時間的逗留,我要趁他最虛弱的時候對他發動致命一擊。

「我沒有殺死他,是因為他根本不值得我穿越重重宇宙蒞臨你們的世界,我只需要一道投影便可將他冭滅於無形。」

「你不殺他,卻要本尊來殺我,也未免太看得起我了。」我說道。

「看來,你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

「我是什麼?」

「你是……」

惡魔的話語只說了一半,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

很顯然,他要說的話引起了他的困惑,或者他忽然忘記了他想要說什麼。

但是,這份困惑並沒有持續太久,很快他又舒展了眉頭,嘴角露出一抹嘲弄的獰笑。

「我想起來,你就是……」

便在噩夢即將把真相說出口的那一瞬間,我選擇了進攻。

我要等的就是這一刻,完美的進攻時機。

噩夢要說的這句話對我來說很重要,甚至比我的命還重要,他以為我一定會耐心聽下去。

甚至以為,只要是有耳朵的人,都應當側耳聆聽他所要說出的那個真相。

可惜,我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萬千讖言之劍,已經不足以釋放出劍氣,我的攻擊孱弱的近乎可笑。

並且由於我的身軀已經被黑暗腐蝕,我連大幅度的移動都做不到,近在咫尺,遠在天涯。

最終,我選擇將手中的斷劍擲出。

萬千讖言之劍,猶如一片羽毛,輕飄飄的不具備任何攻擊力,卻又以完美刁鑽的角度,直直的插在了惡魔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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