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閃不避，任由混沌神雷穿透神庭穴劈入我的玄關之中。
這的確是一場豪賭，若非我沒有別的選擇，我也不會拿玄關和帝釋天對賭。
不賭只有死路一條，有賭未必輸。
玄關大地，依舊蒼茫一片。
復甦之風吹不開天空的迷霧，浩蕩月華也照不亮昏沉的大地。
只有招魂幡冷漠沉重，是我玄關世界唯一不變的存在。
不過這一次招魂幡明顯感受到了危機的到來，混沌神雷尚未進入，招魂幡便有所警覺，無風自動，獵獵作響。
招魂幡下，蒹葭盤膝而坐，一縷殘魂化為虛白人影，也像是感受到了什麼，仰首望天。
我魂入玄關，化為神魂鏡像來到蒹葭身邊。
「謝嵐，發生了什麼事情？」看到我蒹葭急切的問道。
「蒹葭你快隨我進入招魂幡中，我要用我的玄關接引帝釋天的混沌神雷。」
「什麼？」蒹葭狠狠吃了一驚。
我來不及和她多做解釋，牽起她的手闖入招魂幡里的世界。
招魂幡里的世界，是魔道弟子英靈意志的最後一處歸處，無盡之海包圍著一座金鰲島，金鰲島上便是魔道昔日的祖庭。
我上次來的時候，這裡還可以看到熟悉的面容，這次重來，金鰲島上已經空無一人，因為所有的魔道弟子的英靈意志都在我和伏羲的那場玄關之中，隨著魔道祖師徹底湮滅歸於虛無。
蒹葭第一次來這裡，難免有些驚訝。
「謝嵐，這便是魔道昔日的祖庭？」
「嗯。這是戰死的魔道弟子最後的歸處。」
「為什麼我感受不到他們的存在？」
「他們已經永遠的離開了，還魂崖我的殺局，就是由他們幫我化解。」
這件事我一直沒有機會和蒹葭訴說，這時候才找到機會對她說個清楚。
蒹葭聽完沉默哀傷，過了一會才發出一聲嘆息。
我知道她在想什麼，把她摟在懷中，溫柔的親吻她的秀髮。
「謝嵐，我從來不後悔做魔道弟子。」
「我知道。」
「我也不後悔做你的女人。」
「是我虧欠你太多。」
「並沒有，我一直都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蒹葭輕輕的搖了搖頭說道。
「哦，你想要什麼？」我好奇的問道。
「曾經我只想留在你身邊，看看你究竟能不能成為他。後來我發現，你永遠也不會成為他。道祖謝秣陵是用來崇拜的，你卻不是。」
「那我是什麼？」
「你是值得深愛的啊。」
「可惜我太多情。」
「多情正說明了你對待感情有始有終，或許姽嫿姐姐有資格斥責你多情，我可沒資格。莫忘了，當初本來就是我借魔道祖師的手筆算計的你。反倒是我要問你一句，有沒有後悔和我結緣。」
「後悔過。」我很老實的說道。
「嗯？」蒹葭從我懷中抬起頭，挑起眉毛，面露不悅。
見此，我輕輕一笑，又把她緊緊的摟住。
「你知道嗎？知道了我們的事情後，姽嫿曾經擦了整整一夜的刀……」
「噗。」蒹葭忍不住笑出聲，指著我的額頭說道：「你可真是畏妻如虎，膽小鬼。」
「對了，那天晚上姽嫿到底和你說了什麼？」
在我們一起回到寒荒的時候，姽嫿要我先去找雪陽，隨後她和蒹葭有過一次長談。
正是那次長談之後，蒹葭才得以和姽嫿和平相處，在魔道安身立命。
時間太過久遠，蒹葭沉思了一會才說道：「其實什麼也沒說，只不過姽嫿姐姐最後和我提了一點要求，問我能不能做到。」
「什麼要求？」
「她問我，你若喜歡他，能不能做到永生永世都不會傷害他。」
「只有這個？」
「嗯，只有這個。」
雖然我自己早就猜到了，可是聽蒹葭親口說出的時候，心底還是湧現出無限的愧疚。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姽嫿對我的感情，情深如海，此情至誠，可裂金石。
而我對她也一樣。
奈何命運和天道的一場博弈，硬生生的將我們拆散。
縱然相望相知，卻不能相守。九次涅槃的姽嫿未必真的就遺忘了一切，只是她只能強迫自己忘掉從前。
失去她之後，我多麼懷念當初在老家的那段生活。
當我第一次知道她名字的時候，就被林姽嫿這三個字驚艷到不能忘卻。那時我就有預感，這個名字將會直接烙印到我的神魂中，永世不能忘。
我們的相處雖然只有短短的一段時間，卻最終成為我一生最甜美的時光。
如果有選擇，我不要破軍之將，我也不要太古冥界死神，我只想要屬於我的黃河娘娘。
我不要黑色的火焰，我要那一雙看得我羞愧低下頭的大眼睛。
白髮是為我，死神容顏又是為我。
姽嫿可以遺忘前生今世，可我知道，她永遠也不可能忘記我，只是我們都沒有別的選擇。
她假裝遺忘，我只能假裝不知情。
「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卻連主母的名分都無法給她。」我說道。
「姽嫿姐姐才不會在乎這個，那天她去看慕容，抱起你兒子的時候，雖然臉上還是那麼冷漠，但是我能感知到她到底有多開心，你能有子嗣，姽嫿姐姐絕對是最開心的人，如果沒有才是她的遺憾呢。」
接著蒹葭和我說了姽嫿和慕容的約定，並說起姽嫿在冰霜堡壘破碎後帶走了燭照。
「帶去了哪裡？」我問道。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打敗天孫之後，姽嫿姐姐就已經不再是冥界的死神，我能感受她的境界完成了一次天翻地覆的變化，已經無法再用太古神魔來形容她。從那時起，我就知道她要離開。」
「姽嫿離開，或許是因為她邁出了那一步。」我想了想說道。
「哪一步？」蒹葭問道。
我指著上空說道：「我們在下，天道在上。那一步邁出之後，便是來到了天道所處的位置。換句話也就是說，現在的姽嫿已經先我們一步站到了天道面前。」
「也就是說，等到最終天道之戰的時候我們還會相逢了？」
「是的，前提是在這之前我們都活著。」
蒹葭死死的摟住了我，說道：「會的，我們都會活下來，打敗天道，然後永遠在一起。在我心底一直有個隱秘的願望，我希望可以實現。」
「什麼願望？」
「我希望有天可以看到姽嫿姐姐和慕容為你斗個兩敗俱傷，最後兩人把你一腳踢給我。」
「……你這個願望最好不要讓她們任何一個人知道。」
……
我和蒹葭在招魂幡中的世界溫柔輕語的時候，我的玄關世界正在發生一場天翻地覆的變化。
由於混沌神雷的毀滅之力太強，我只能躲在招魂幡中的世界裡，怕一出去就有神魂寂滅的危險。
在混沌神雷的打擊下，我的玄關不斷的處於毀滅和重生之間。
從完整的世界崩潰為混沌，再從混沌中汲取神雷中的力量重鑄成完整的玄關。
每次毀滅和重生，都在消耗著帝釋天混沌神雷的力量。
因為這神雷既是毀滅之雷，同時也代表著無盡的生機。
如果是別人的玄關，怕是一下都經受不起，但是我的玄關沒有極限，反而從中得到了莫大的好處。
每一次玄關重鑄之後，大地都變得更加堅實，而天空又變得更加高遠。
疆域有沒有變得更加廣闊我不知道，因為我從來不知道我玄關的邊界在哪裡。
最難能可貴的是，混沌神雷為我的玄關注入了生機，讓我的玄關漸漸有了活化的跡象，不再死期沉沉。
天尊的玄關就是一方世界，大能甚至可以憑藉真炁造物。
但是我的玄關從誕生開始，就是一片死地。
即便有了復甦之風，也沒有種下一草一木。
就好像我的玄關被封印了一樣，而隨著混沌神雷的不斷重鑄，這封印漸漸有了鬆動的跡象。
冥冥之中不知過了多久，我用神念感應招魂幡，發現招魂幡已經徹底穩定下來。
我知道，我可以帶著蒹葭離開了。
重現回到玄關，雖然還是一片蒼茫昏沉，但是卻給了我黎明破曉的感覺，那些隱現在天幕上的星辰，也變得越發璀璨如洗。彷彿只要迷霧散盡，我就會迎來一個美麗的新世界。
只是這無形的迷霧，依然帶著封印般的力量，預示著短時間內封印根本無法解除。
「我和帝釋天的戰鬥已經結束了。」我和蒹葭告別。
「嗯，這是不是意味著這場太古神魔之戰也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