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萬想不到我會和謝流雲傳送到同一個位置。
第一次見他是在鎮魂棺中，他扛著人道的招魂幡和魔道祖師對弈。溫文儒雅，衣冠勝雪，和魔道祖師的玄色道袍映襯，絲毫不顯羸弱。
謝流雲在人間轉世多次，每一個身份都堪稱是末法時代的道門傳奇。
若是拋開宿命淵源，他才是道門當之無愧的一代人傑。
殺破狼三星各有傳承，慕容元睿是九天玄女涅槃重生，謝流雲什麼都不是，他的一切全靠自己的天分和努力。
這是一個非常值得敬佩的人，也難怪只有他才有資格在末法時代坐在棋盤上，代天道和魔道祖師對弈。
在外界我們還有各自的身份，無法坦然相處，此刻這裡只有我們兩人，彼此卸下心中的顧慮和防備，同時露出輕鬆的微笑。
歸墟中的洪荒世界極大，同在異鄉為異客，能夠相逢的確算是一段緣分。
三道相爭只因教義不同，彼此之間並無大仇怨。魔道不是魔，其本身和人道並無衝突。
「這裡是哪？」我問道。
「我只比你早來片刻，也不知道身在何處，一起走走看吧。」
「好。」
這座山谷雖然草木葳蕤，卻安靜的可怕。
沒有鳥鳴，沒有蟲聲，除了風吹葉動，再無別的聲息。
走著走著，聽見前面傳來潺潺流水聲，同時聞到一股濃烈的血腥氣。
我和謝流雲對視一眼，收斂心神，小心翼翼循著血腥味向前探查。
走了約莫半里，我們來到一處溪流匯聚的潭水邊，眼前的景象令我看得心頭悚然。
清澈的潭水已經被鮮血染紅，水裡，岸上，殘留著數十條大蛇的屍體。
從身長五六尺，到身長七八丈的都有。蛇軀呈現碧綠色，和紅色鮮血相映，看起來格外觸目驚心。
最令人震驚的是，這些蛇屍裡面還有幾具明顯是由人形蛻化而成的。
下半身是蛇，上半身卻是人體，連五官都和人類別無二致，甚至比人類的還要秀美幾分。
「他們是蛇妖？」我問道。
「不是。若是蛇妖死後應該全部顯出原形，這些應該是洪荒相柳一族。」謝流雲說道。
山海經傳說中，相柳是水神共工麾下重臣，曾和共工一起和其他死神麾下的人族爭鋒。
相柳一族初生都是蛇軀，隨著年齡成長，漸漸的蛻變成人，乃是血脈緣故，並非修行之功。
「是誰殺了他們？」我又問道。
「歸墟吞噬上古洪荒的時候，發生在共工怒撞不周山之後，他的臣子正遭洪荒其它四神麾下的人族追殺。從這些相柳族人屍體上的傷口來看，他們皆死庚金兵戈之下，殺死他們的應該是金族的人。」
大荒有五族，分別對應洪荒五神。信奉共工的是水族，信奉蓐收的稱之為金族。
「上古洪荒被吞入歸墟已經千萬年，難道戰火還不曾熄滅？」我問道。
「有些仇恨無法遺忘，或許他們也是和三道相爭一般，命不由己，只要沒有滅絕，就只能永遠相爭。」謝流雲說道。
「天道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看來，天道無處不在。」我說道。
「不是天道。你忘了，歸墟世界自有意志，這個意志絕對不受天道掌控。不然也不會有歸墟出世，逆亂陰陽，天道也要被拉入浩劫之說了。」
正說著話，忽然感覺到一股陰森恐怖的腥風從山谷深處傳來，草木發出沙沙聲響。
腥風中殺機深重，還隱藏著可以直接腐蝕神魂的流毒。
謝流雲立刻施展龍虎山金光咒護體，他道法通玄，可以憑藉咒語神術抵擋流毒入侵。
我沒有他的本事，只好吞下一刻從慕容元睿那裡得來的雪魄清靈丹。丹藥服下，體感一陣清涼，然而識神依然受到流毒的影響，頭暈腦脹，胸口煩悶無比。
見此，我只好從玄關中分出一道月輝，直接護住識神。
流毒腐蝕神魂的本質是外邪入侵，太古月魔的月輝不僅可以修復神念，還可以凈化掉識神受到的外邪入侵。
隨後我和謝流雲緊張的盯著山谷深處，望著從裡面走出來的一行相柳族人。
多半是人類模樣，男的英俊女的嫵媚，穿著人類的衣飾，大紅大綠顏色鮮明。
也有少數是半人半蛇，上半身是人類下半身是蛇軀，以蛇尾匍匐扭曲著在地上滑行，沙沙聲就是他們的身上的蛇鱗和地上的草木摩擦發出來的。
半人半蛇不穿人類衣服，上半身不分男女都是赤裸相見。肌膚雪白如雲，雌性胸前宛若拱出兩輪明月，有一種奇異之美。
為首的是一名穿著五彩羅裳的女子，體態美好，耳垂上咬著兩條翡翠色小蛇。恚怒令女子眉頭高高蹙起，可是眼波中的情意依然還在，令人望之心神蕩漾。
燦若漫天彩雲，晦如陰沉迷霧，欲語還休，殺機暗藏於百變柔情之中。
絢麗詭譎，彷彿稍有不慎就可能被吞噬得片骨不存。
這是我和相柳之女柳芝茸的第一次見面，第一次她就給我留下這種印象。
……
須臾間，相柳族人就來到潭水這邊，望見滿地的屍體，臉上露出哀戚之色，怒意更甚，把殺機全部鎖定在我和謝流雲身上。
相柳族人的兵刃是長鞭，攻擊手段以流毒為主，連山石都可以蝕穿。
見此，謝流雲祭出三五斬邪雌雄雙劍，我也拔出英雄之劍隨時準備釋放劍氣流形。
大戰一觸即發，只等為首那名相柳族女子一聲令下。
那女子沉寂片刻脆生生的說道：「不是他們殺的。」
不開口就已動人心魄，一開口猶如黃鸝悅耳，令人心神俱醉。
聽她說不是我們殺的，相柳族人的殺機減弱了幾分，但是流毒依然還在。
「聖女，不是他們又是誰？」有人問到。
「從傷口來看應該是金族的人。」
「可惡的金族，我們已經遁世不出，難道他們一定要把我們趕盡殺絕不成么？」
「數千年來，他們不是一直在這樣做么？誰教我們身上流著贖不盡的罪孽，不是因為我們的祖先洪荒也不會被歸墟所吞噬。」
說完女子走到我們面前，望著我和謝流雲柔聲問道：「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我從你們山上感受不到五行之氣？」
歸墟洪荒人族按照各自的信仰分為金木水火土五大種族，每個人在一生下來就擁有屬於自己種族的五行之氣。
相柳一族也屬於水族範疇，他們身上流動的是癸水之息。
一直到黃帝戰勝蚩尤統一洪荒之後，五行之氣才順應天道徹底融合消失，從此五神再也無法干涉洪荒人族，把管轄權交給天道。
水神共工當初和天道爭鋒，其實就是不願意交出水族的管轄權。
女子問我們的身份，倉促間我不知該怎麼回答，抬眼去看謝流雲。論智謀閱歷我均不如他，想看他怎麼回答。
謝流雲收起雌雄雙劍，躬身行禮後直言不諱的說道：「見過聖女，我們並非歸墟世界的人，我們從人間大千世界而來。」
「什麼？」
女子驚呼出口，臉色瞬間連續變幻。
不僅她變了臉，其他族人也各自露出震驚的神情，震驚之後便是迷惘。
「請問，是歸墟已經出世了么？」一個相柳族人語聲顫抖著問我。
「不錯，歸墟的確已經出世。」我說道。
「歸墟出世，逆亂陰陽，沉冤昭雪，共工復生！我們相柳一族，終於不用再繼續躲躲藏藏了。」
女子大聲說道。
淚如江河決堤，隨著她的話語洶湧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