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河愁進來之後，就站在那裡微笑著望著我。
「柳叔。」我喊了他一聲。
「屬下柳河愁，見過道祖。」柳河愁想要對我行禮，我趕緊把他扶起來。
三年過了，他一點沒變，可我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懵懂無知的謝嵐了。
雖然我也算是被他算計的人，可就像師娘和我所說的那樣，他從來沒有害過我。
而且，他還是我和姽嫿的媒人呢。
魔道祖師和破軍本來就不適合做道侶，若不是柳河愁提前布局，我和姽嫿即便相逢也不會這麼順利的結為夫妻。
對我而言，再也找不到比姽嫿再好的女子。
「謝謝你。」我看著他說道。
「謝我什麼？」
「謝謝幫我娶了黃河娘娘。」
柳河愁大笑，說道：「我還以為你會記恨我算計你呢。」
和我說完這幾句，柳河愁走到姜雪陽面前，躬身行禮說道：「柳河愁見過貪狼護法天尊。」
「你到底是誰？」姜雪陽問道。
「魔道左輔參軍一縷殘魂。」柳河愁說道。
魔道除了殺破狼和五大天尊之外，尚有左輔右弼兩位參軍。
左輔多智，右弼善戰，兩人皆為魔道將帥之才。封神之戰中，左輔參軍隕落於黑龍城，右弼參軍隕落於雲夢澤。
「想不到你居然是他轉世。謝嵐，給我魔道第六天尊磕頭！」姜雪陽肅然說道。
我知道左輔參軍的事，當下二話不說噗通跪地，柳河愁趕緊伸手攙扶：「魔道殺破狼之下只有五位天尊，哪有第六天尊的說法。」
「封神之戰初爆發的時候，你正要閉關體悟天尊大道。道祖在無名宮點將，不知你身負大道機緣點了你的名。若非被魔道戰事所累，等你出關的時候定可成就一方天尊。」
「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我從來沒有怨過道祖。」柳河愁淡淡的說道。
「後來你率領三萬魔道弟子死守黑龍城百日，真炁耗盡油盡燈枯，城破後被人道無名小輩一劍刺死。我魔道英雄哪個不是死的轟轟烈烈，數你死的最憋屈。」
赫連天尊隕落的時候，一己之力埋葬人道十萬大軍，又拉了人道的火龍真人和仙道的玄武大帝一同陪葬。
南海無極天尊隕落的時候，南海龍宮崩塌，血染南海。
右弼參軍戰死雲夢澤，覆滅陰司六道監察使兩名，還毀了陰司一方地獄。若非北方鬼帝張衡逃得快，差點也要被右弼參軍自毀玄關所傷。
白衣殺神林清水戰死的時候，屍體屹立不倒，仙道大軍為之繞行。
刺客扶離隱於空桑山之巔，燃燒神魂化為流星錐，轟殺道德天尊的第三子，以半步天尊境界強殺人道天尊。
……
和這些人相比，左輔參軍的確死的很憋屈。
「終歸一死，被誰所殺又有什麼分別？」柳河愁的表情依然很淡漠。
「你死之後，道祖為你入殮，破軍為你刻碑。此後每念及你的死，道祖便會說一句，平生所負者唯有左輔參軍最難以釋懷，是他耽誤了你的大道，才讓魔道少出了一位天尊……」
姜雪陽說道這裡已經動情哽咽，而柳河愁則是聽的老淚縱橫。
「三千年後，想不到你依然為了魔道鞠躬盡瘁謀劃半生。魔道欠你的，怕是永遠也還不清了。」
「你錯了，魔道不欠我，我也從不後悔加入魔道。若非魔道祖師傳道於我，我不過是咸元城中的賣油郎。」
「若人人像你這般，魔道何愁不能重新崛起！」
我在旁邊聽得慚愧，魔道中興任重道遠，先烈在此，斷然不能有半點懈怠。
莫說魔道無英雄，只怪封神之戰太過慘烈，魔道英雄已經出盡！
說起當年的事，必然避不開流風天尊的死，又是一陣哀傷。
「我被困在枉死城，最擔心的便是姽嫿的生死安危。都怪我無能，不然流風天尊也不會自隕於天道之手。」柳河愁內疚萬分的說道。
「此事與你無關，殺破狼命盤出錯在先。即便是你悍不畏死，又怎麼可能是孟婆天尊的對手。柳河愁，姽嫿這次去陰司，可有人為難？」姜雪陽問道。
「起初被陰司大軍所困，後來是孟婆天尊以神念傳音放行，任由她出入枉死城，探訪破軍當年留下的遺迹。這件事我覺得很奇怪，按說姽嫿曾是破軍的九世之身，又背負著破軍命格，陰司應該會全力出手才對，又為什麼會對她網開一面呢？」
「看來姽嫿說的沒錯，陰司那位大人物的確在人間輪迴。在那位大人物宿命覺醒之前，陰司不會和魔道徹底翻臉。」姜雪陽說道。
「誰在輪迴？」柳河愁問道。
「不可知不可說，一旦說破，那位大人物便會迴轉陰司，屆時陰司肯定不會再對魔道容情了。」
接下來，柳河愁說起枉死城中的事。果然和我預料的一般，枉死城中的魔道涅槃弟子的確已經不太多了。
不是所有人都願意為了魔道在枉死城忍受三千年的孤寂，他們中大部分人都已經輪迴轉生去了。
對此，我心中毫無怨言，我只是為那些依然留在枉死城的涅槃弟子而感動。
可惜我現在還是沒有辦法把他們從枉死城中帶出來，最多只是多給了他們一份希望。
姜雪陽為柳河愁設了接風宴，期間看到佛爺，柳河愁吃了一驚，問我佛爺有沒有加入魔道。
「沒有。姜雪陽沒有邀請她，她自己也沒有主動提出來。」我搖搖頭說道。
「可惜了。能勘破鎮魂棺天機的人，絕不會比謝流雲差。我只盼她將來不要和你為敵，否則一定比謝流雲還可怕。」
以前姽嫿就說過這種話，想不到柳河愁也是這樣說，這讓我更加好奇佛爺的來歷。
見到阿黎的時候，柳河愁又是吃了一驚。他現在的境界是合道，卻根本看不透阿黎的修為境界。
這並不奇怪，因為阿黎的修為根本不能用現在的修行境界來考量。她的戰力來自於血脈，也可以說是來自於太古月魔的意志。
月魔冭滅之後，在阿黎身上留下了她的傳承。
所以阿黎算是個異類，她的箭速度沒有極限，或許將來有天她會成為第二個后羿。只是不知道，她會不會成長為第二個月魔。
「這小女孩是從哪裡來的？」
「東夷部族，后羿傳人。」我說道。
柳河愁又狠狠吃了一驚，暗嘆我機緣了得，趕緊問我阿黎有沒有加入魔道。
聽說阿黎加入魔道後，柳河愁滿臉欣慰，說阿黎若是能熬過這次的三界浩劫，將來必能成就天尊。
青丘狐族釀酒之術獨窺門徑，寒荒果蔬稀少，唯有隱埋在雪地下的雪番薯可做酒釀。喝起來口感清冽甘甜，回味無窮。
柳河愁本來就好酒，在枉死城困了三年，香火供奉都吃不上更別說喝酒了。
頻頻舉杯之際，話也越說越多。
我和他聊起當初盜命的事，他對於輸給謝流雲倒是一點都不覺得尷尬。
「謝流雲那種人，也只有咱們魔道的貪狼護法天尊才能和他鬥智，我肯定是鬥不過他的。還好，結局都是一樣的。魔道祖師一步跨越虛空，這是他自己做出的選擇，即便謝流雲不出手，他也不願再重活一世。」
「為什麼呢？」我問道。
「以後你自己就會明白，不用問我。」
後來我果然明白了，魔道祖師不願重生，是因為他那面招魂幡太沉重，為他而死的人太多，他已經背不動了。
自知再活一世還是鬥不過天道，不如放棄一切身化希夷和天地同歸。
可惜，當我明白這個道理的時候，我自己的招魂幡也已儼然如同他當年那般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