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那人的口氣似乎真的沒打算對我師娘做什麼，就開始專心逃命，翻出後院的圍牆，遠遠的能聽見師娘和陰兵的對話。
「謝嵐不死就在天道循環之內，陰司可以降罪降災降因果，不能直接動手抓人！」
「盜命逆天行事，哪來的天道循環！」
接著又聽見師娘和陰兵起了爭執，有人發現店中後門的存在，開始朝我追了過來。
紙紮店在鎮子外面，四周荒蕪人煙，一時間我也不知道逃到哪裡去。
家是肯定不能回的，我爹娘年紀都大了，受不得半點驚擾，何況還是陰兵借道。我這次晚上出來都是瞞著他們的，根本不敢說陰兵要捉拿我的事。
我要娶黃河娘娘就已經讓他們顧慮重重了，要是再知道我還牽扯到了陰司，我擔心他們根本接受不了。
聽得陰兵的馬蹄聲越來越近，我一咬牙朝著鎮子裡面跑去。
本地幾乎家家養狗，這大半夜的我只要稍微搞出些動靜就能驚的雞飛狗跳。
陰兵借道都是隱蔽行事，如果我能搞出大動靜，說不定他們就會因為顧忌被人看到放棄對我的追殺。
聽得身後馬蹄聲急，我頭也不敢回，一口氣跑到鎮子的主街上。
街上鋪的是青石板，跑在上面噠噠作響。
然而，想像中的雞飛狗跳場景並沒有出現，整個小鎮好像都在沉睡，我故意鬧出動靜也沒有半個人驚醒。家家戶戶都是黑漆漆的，一處亮燈的地方都沒有。
這種情況很詭異，讓我忍不住想起了關於城隍廟夜遊神的傳說。
民間傳說中，日夜遊神在城隍廟當值，本身不會親自參與拘魂，卻偶爾會在鬼差拘魂和陰兵借道的時候配合他們遮蔽人間耳目。
難道這次陰兵借道城隍廟也參與其中，請出了夜遊神嗎？
夜遊神可以把睡著的生靈帶入深沉的夢中，不到天亮根本不會醒來。眼下無論我怎麼折騰，都沒有半點回應，八成就是夜遊神在搞鬼。
想到這裡，我情知自己打錯了算盤，卻也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跑。
可是我的兩條腿根本跑不過騎馬的陰兵，隨著馬蹄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我的後背開始感受到陰兵的殺意。
這次陰兵來的人不少，儘管在師娘家的紙紮店折損了一部分，趕來追殺我的還有十幾號人。
其實別說十幾號人，即便是只要一個陰兵追上來我也只有等死的分。
跟著柳河愁這麼長時間，他跟我講東講西，故事聽了不少，本事一點沒學。
我可以憑藉一腔孤勇和謝廣才那種殭屍拚命，卻萬萬不敢和陰兵打鬥。九頭鳥那麼恐怖的鬼祟，都被人一刀一腦袋乾淨利落的給收拾了，我謝嵐怕是只會死的更痛快。
其實跑到這個份上我的力氣也差不多耗盡了，和陰兵之間的距離加倍縮短。
「謝嵐，領死！」當下只聽見那個領頭的陰兵大吼一聲。
這一聲喊，我頭皮差點炸開。
這隊陰兵之中，他最生猛，斬殺九頭鳥示威的就是他。
看來我今天是死活躲不過這一遭了，但只要腦袋還在我脖子上，我就不會放棄逃生的打算，繼續咬牙狂奔。
鎮子上的街道是南北向，我從南邊而來，這會也差不多跑到了長街的盡頭。
長街的盡頭是一座青石雕刻的牌坊，此刻就在牌坊下面站著一個人。
穿著一身藏青道袍，手裡拿著一把齋蘸法師劍，竟是個年輕的道姑，只是夜色深沉看不清眉目。
「不要怕，你就在我身後看著，我來打發他們。」那道姑微微一笑對我說道。
我雖然很好奇這道姑是誰，不過這會更多的卻是感激和驚喜，有人救我，總比我被陰兵追殺至死要好的多。
當下我躲在道姑身後，看她持劍而立，直面那些殺氣騰騰的陰兵。
「福生無量天尊，什麼時候陰司的人來人間這麼的肆無忌憚了？」等陰兵騎著走近後，道姑淡淡的開了口。
「你是誰？」領頭那陰兵問道。
「貧道姜雪陽。」
聽道姑報出名號，領頭那陰兵全身一震，再次問道：「可是當代全真教的姜雪陽？」
「如假包換。」
確認了道姑的身份之後，領頭那陰兵露出一副猶豫不決的樣子。
當然，他看我的時候還是帶著滿腔殺意，只是姜雪陽的存在讓他很忌憚，不敢亂動。
「陰兵借道這些年來我見過不少，如此明目張胆的我倒是頭一次見。我看他年級輕輕不是將死之人，卻不知他到底犯了什麼罪，讓你們如此大張旗鼓，甚至連夜遊神都出動了。」姜雪陽說道。
「仙姑有所不知，這人三次點卯不死，閻君尊嚴何在！」提到閻君的時候，這陰兵似乎多了幾分底氣。
「我當他是犯了什麼重罪，原來是逢九年閻王爺點卯。只是他若不死，就在天道循環之內，陰司直接動手怕是不太合適吧？既然被我撞上了，諸公還是罷手吧。」
「此事關乎閻君尊嚴，還請仙姑莫要多管閑事。」那陰兵堅持說道。
「你動不動就拿閻君尊嚴說事，卻忘了這裡是人間，若是我讓你當著我的面拿人，我道門尊嚴何在！」姜雪陽語氣轉冷。
「如此說，仙姑是決議要護著他了？」
「不錯。」
見姜雪陽語氣堅決，那領頭的陰兵低頭沉默半晌，最終上馬帶人離開。
萬萬沒想到這陰兵來勢洶洶，一副不殺我誓不罷休的樣子，卻被姜雪陽三言兩語就打發了。
這更讓我好奇她的身份，全真教的姜雪陽在陰司很有名嗎？
「謝謝你救了我。」我說道。
「不用客氣，我也只是偶遇。」姜雪陽說道。
我有點不信，哪裡會有那麼巧合的事。若是白天還好解釋，深更半夜的哪有道士會出來遊方。後來才知她並沒有騙我，真的只是偶遇。
她原本在附近的山裡打坐，看到有道門中人施展呼風喚雨之術就來察看，趕到鎮子上的時候恰好撞上我被陰兵追殺。
事實上，這些日子以來，我們周邊暗中來了很多道門高人。
被天機遮蔽了一百多年的九龍窟會在下元節有巨變，而那天又恰好是九星齊出逼宮紫微的日子，很難不讓人把兩者聯繫起來。
更何況九龍窟本身就一直是天師府守護的禁忌之地，牽涉到了天師府當年那位手段通天，驚艷三界的天下行走。
「你叫什麼名字？能被閻王三次點卯不死的人，這世界上可不多。」道姑問我。
「謝嵐。」她救了我的命，我也沒想著隱瞞身份。
姜雪陽聽我念出名字，露出思索的神情，她似乎是第一次聽說我的名字，雖然沒想到什麼卻也沒有再多問。
要是換做本地陰人聽到我名字的時候，肯定會第一時間提及黃河娘娘。姜雪陽肯定是初來我們這裡，才不知道這件事。
我和姽嫿的婚事早就在本地陰靈口中傳開了，除了那些和陰靈打交道的陰人知道外，惠濟觀的道士肯定也是知道的。不過看姜雪陽的神情，惠濟觀並未把這件事在道門傳開。
「我看那些陰兵似乎很害怕你。」我問出心底的疑問。
「陰兵也就拿你們這些普通人耍威風，陰司和道門打仗的時候，哪一次不是被道兵殺的潰不成軍。」
「道兵？」我好奇的問道。
「嗯，陰司有陰兵，道門有道兵。」姜雪陽說道。
「這麼說，天庭里也有天兵了？」我問道。
「不錯。今年下元節九星齊出，預兆三界之亂，怕是人間距離天兵降世也不遠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姜雪陽臉上露出一抹濃重的憂慮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