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死倒上岸

陰司大舉來人發生在死倒上岸之後,嬰靈的事情已經解決,王芳現在心中了無牽掛,隨時都有上岸的可能。

尋常死倒只會終生行走在河底,就算黃河水幹了也只是倒下來,不會主動上岸,也沒有上岸的本事。

就像車禍鬼徘徊在事故現場一樣,死倒的行走軌跡也是固定的,就在沉屍的地方周圍。

但是王芳不一樣,王芳沒有固定的軌跡。她是自殺而死,命由自己主宰,想上岸的時候隨時就能上岸。

原本王芳只是個屍煞,無論她身懷多少怨氣,都不可能主動找人報復,只能靠別人為她伸冤,但是一口黃泉水給了她復仇的本事。

現在的她不需要人替她伸冤,自己就能搞定一切。

要知道她上岸後會造多少孽,就要知道她蒙受了多大的冤。

死倒上岸生靈塗炭,凡事和她蒙冤的人都會死,哪怕只是說了她一句閑話,都有可能遭受滅門之災。

慧香復仇尚有理智可言,而死倒是根本不講半點道理的。

因為死倒沒有未來,無論是在河底倒下,還是上岸之後被人殺掉,都不會再入輪迴。也正是因為死倒沒有未來,所以它們報復起來才會毫無顧忌。

生前遭受的一丁點羞辱都會成為它們血腥報復的理由。

沒有未來也就算了,最關鍵的是死倒還不怕死,甚至可以說死倒渴求死亡。

活著只能麻木的在河底行走固定的軌跡,死亡才是解脫。

一個沒有未來,不怕死的死倒上岸之後對凡人造成的毀滅力,只能用生靈塗炭來形容。

第二天我再次去了小王莊,我要找王芳的爹娘問問她生前的事。路過神婆門前的時候,我打算順道拜訪一下她,誰知她家大門緊鎖。

村裡人告訴我,神婆昨天下午就搬走了,永遠不會再回來。

到了王芳家,她爹娘以為我又是來提撈屍的事,直接就把我往門外推。

「王芳就是個婊子!」

「你不要再過來了,我就給我家的狗挖坑入殮,都不會去撈她的屍體。」

好吧,自己的女兒都能罵成婊子,我還有什麼可說的。

我轉頭去看王芳的娘,她冷著個臉,說別人家的女兒如何照顧娘家人,王芳只會給娘家人蒙羞,這樣的女兒令人寒心。

王芳的弟弟怨氣更甚,因為他媳婦正因為王芳的事和他鬧離婚,說在王家受夠了閑言碎語。

我告訴他們王芳現在變成了死倒,很快她就會上岸害人,所有她生前受過的羞辱和不公都會成為她殺人的理由。

他們不信,像是看神經病一樣的看著我。

這話要是神婆來對他們講,他們或許還會有所顧忌,我只是個年輕的撈屍人,沒人相信我的話。

最後我拿慧香的例子舉證,希望陳家滅門的慘案能讓他們信服我的話,趕緊離開小王莊。

可惜還是沒用,他們說王芳死了活該,沒人羞辱過她,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自取其辱。

從王芳家裡出來後,我又隨意拜訪了幾個村裡人,想多打聽一點王芳的事,勸他們離開小王莊。

可惜村裡人顧忌王家,既不願意和我多說什麼,也沒人相信我的話。

離開小王莊大約半里路的時候,有個和我同齡的男人追上來,拉和我說起了王芳的事。

他說有些事他憋在心裡不好受,必須找人說道說道。

「王芳很可憐,這次結婚是被人騙了。王芳嫁人之前就和白沙口那家人提過孩子的事,當時那家人沒反對,不然王芳也不會嫁過去的。」男人說到。

「這事王芳的家人知道嗎?」

「八成是知道的,彩禮擺著呢,這年頭結婚沒有二十萬下不來,王芳他爹只收了人家三萬六。」

「我明白了,謝謝你。」這個線索對我很重要。

「你不用謝我,我和她從小學到初中都是同學,唉,命苦的總是善良的女人,王芳肚裡的孩子其實我也知道是誰的。」

「誰的?」

「她前夫的,她前夫是個消防官兵,犧牲了。」

「這麼說她肚裡的孩子根本不是孽種了?」

「英雄的後代能是孽種嗎?她嫁給前夫的時候她家人就不同意,因為她前夫家窮,一分錢彩禮沒給。王芳這麼多年不回家,也是因為傷心。」

「她白沙口的夫家知道王芳結過婚嗎?」

「應該也是知道的,只是他們不會說,頭婚娶二婚太丟人。王芳出事後,白沙口那家人私下給了老王一大筆錢。」

王芳的事我猜神婆也是知道的,因為她說王芳把孩子看得比她自己的命更重要。她之所以這麼早就溜了,就是因為猜到王芳上岸之後肯定會鬧出大動靜。

從小王莊離開我去了白沙口,王芳的夫家再可恨,終歸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死倒再冤屈終歸只是異類。

王芳的男人是個身高不到五尺,滿臉麻子的猥瑣男人。

看到她男人的樣子我更相信小王莊那人和我說的話,如果不是他答應幫王芳養孩子,王芳無論如何也不會選個這樣的人做老公。

孤兒寡母不易,想找個老實人結伴,卻不知老實人又那是那麼容易找的。

「我知道你,你想撈那個賤貨的屍體,我告訴你,那賤貨和我們家沒有半點關係!」王芳的男人沒有開口,說話的是她的婆婆,看我的眼神充滿了怨毒。

「你們知道王芳肚裡的孩子是誰的對吧?」我問道。

「不知道。」她婆婆回答。

「那你知道嗎?」我轉過頭死死的盯著王芳的男人問道。

她男人開始還大膽和我對視,後來漸漸的低下頭,就在他張嘴想說什麼的時候,王芳的婆婆端起一盆水照身上潑了過來。

她一動手,王芳的公爹也瘋了一樣抄起了鐵杴,怒視著我。

院里也進來了不少白沙口的村民,個個面帶不善。

見此,我連死倒要上岸的話都沒說,直接掉頭離開了白沙口。就算我說了也不會有人信,搞不好還會挨一頓打。

我想王芳生前一定對世人失望透頂,所以寧願投河自盡,也不願多解釋半句。

而當她死後,她所有的隱忍全部化為怨氣,變成了屍煞。

……

這天晚上,我又去了古祭台。

在死倒沒有上岸之前,我肯定是睡不著覺的,只是不知道王芳還要我等多久。

睡不著就想找人說話,姽嫿沒有出關,我來這裡只是來看看她的神像。

這個季節,蛙鳴沒了,蟲子也只剩下蛐蛐的殘鳴。算算時間,秋汛差不多也要來了。

今晚的風很大,西風,從白沙口的方向往我這邊吹。

終於,風中嗅到了一絲血腥味。

我知道,王芳上岸了……

第二天,有驚天血案從黃河兩岸傳來。

最先傳出來的是白沙口的那場,劉家族系近親十四口人一夜之間死絕。

這劉家便是王芳的夫家,除了劉家滿門死絕之外,白沙口尚有村婦七人,老嫗三人,農家漢兩人慘死。

死因各不相同,拔舌,剜眼,剖腹,七竅被封,驚駭,投河溺水,流產失血……

黃河這邊的血案給人的震驚尚未平復,對岸小王莊再爆人間慘劇。

王芳所有直系旁系親屬,按照她的葬禮的規格,凡事應該參加她葬禮的親戚鄰居全部死絕。

為她和白沙口說媒的媒公投河自盡。

這次死倒上岸事件,官方和民間口徑出奇的統一,那就是沒有人說話。知道真相的人裝聾作啞,不知道真相的人則是永遠被蒙在鼓裡。

只是,我們這一代人怕是一輩子都會帶著這份血腥記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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