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在Peloponnesus

Peloponnesus(佩羅泊尼撒)是希臘最大的半島,因為前端分岔為四個細長的小半島,坊間又稱其為四個手指頭,不過我覺得它更像四個腳指頭。如果你的手頭有一張希臘地圖,就會認為四個腳指頭比四個手指頭更為確切。

選擇了一個腳指頭

我保證不會參加旅遊團。

只要看到前頭有人打著面小旗兒,後面跟著一群秉性各異而至少一周內不得不朝夕相處的陌生人,我就發憷。

二〇〇〇年在巴黎轉機,自本國某一旅遊團進入候機室後,頓時硝煙四起:彼此之間、旅遊團成員與導遊之間,為各式各樣的雞毛蒜皮和旅行社的經濟陷阱或想當然的經濟陷阱。難得幾個不打仗的,卻是兩個腦袋湊在一起講他人的「閑話」,不過幾天相處,竟有那樣多的是非可說。幸虧來了一輛食品小車,補償他們因誤機影響的就餐損失,方才轉戰另一沙場,食品小車頓時一片狼藉。二〇〇〇年就能參團旅行歐洲,想來該是小康之家,照舊不管喝得完喝不完,吃得了吃不了,搶到手裡再說,結果可想而知。如果將剩餘食品丟進垃圾桶也算善終,可是這樣的舉手之勞,對「小康」也是一種為時尚早的「修養」,於是供人休息的椅子只好變作垃圾桶,而且頗為豐盛,足夠再一班人馬果腹。面對這一幅風景,可以想見周圍乘客的嘴臉,即便機場服務人員依舊笑容可掬,笑容後面的文章可是夠人一讀。好在「小康」們的心理大多硬度足夠,他人的嘴臉絕對不會影響自己的好心情。

當然不拒絕西方出版社為我安排的「公費旅行」,但那也是在一位翻譯的陪同下。因為作品在西方多個國家翻譯出版發行,我為此旅行過歐洲十多個國家,有些國家甚至多次進出,以至到了某個城市,自然會去某一街角的某個商店,購買自己慣用的某種商品……

不過自助旅行還是我的最愛,雖則需要自己支付旅費。那種背一隻破包遊走天下的情狀,就像背著一柄神劍,遊走天下的孤俠,真讓我嚮往。如果真有來生,如果問我來生的願望,就是做一名孤身遊走天下的行者,再不會為一個「正兒八經」的職業自尋煩惱。

如若不想自己支付旅費,就得付出別的,比如個人的空間,比如行止的隨意,比如不得不有的一點兒虛偽……比較起來,還是付錢比較好,付出別的可能就沒那麼容易,有時甚至是為難自己。

再說,為自己的每一份享受付出代價,難道不是天經地義?好比想吃一塊地道的牛排,可是囊中羞澀,又不認可那些「小資」出沒的假冒偽劣西餐廳,只得自助,在不怎麼吃牛排的環境里,為尋找一塊牛眼肉而辛苦,還有那些特別的香料呢,就得像頭驢一批批從國外馱回。為求口味上乘,甚至帶回一些香料種子,種在自家的陽台上,如此等等。可是當你在餐桌旁坐下,急不可待地咬上那塊牛排時,所有為之付出的辛苦,也就得到了回報。

還有許多意想不到的趣事,總會在自助旅行的小道上與你一次次相逢。

那年在葡萄牙,想去里斯本附近的Sesimbra看看,問旅館前台,去Sesimbra費用若干?答曰:四十二美金。

又問:包括午飯在內嗎?

答曰:否。

於是我決定乘公共汽車,往返只需七個美金,省下的開支可以用來美餐一頓。

我經常與旅館前台負責推銷旅遊的那位先生進行這樣的物價類比,他那永不枯竭的笑臉,終於漸漸地蔫了。這讓我感到非常不好意思,可是我的錢包時時提醒我不能感情用事,尤其在異國他鄉。我不得不承認:錢包的智慧,是旅途中最具權威的智慧。

沒想到,不到一個小時,Sesimbra就逛完了。

時間還早,想到下一個旅遊點看看,左等右等公共汽車也不來。向本地人打聽,原來從里斯本到Sesimbra的公共汽車每天上午一趟,返回里斯本每天下午一趟。

有否taxi?回說也只有一輛,目前正在運營,不在出租汽車站上。那一會兒我意識到,即便對出身名門的旅遊手冊,也須仔細研讀。

我蹲在樹影下,盤算著如何打發剩下的時光,忽地來了一輛出租,載來一個像我一樣不明就裡的旅遊者。他一眼就看出我們是「同行」,向我發出了「海內存知己」的微笑。我報以一個虛情假意的笑臉後,便迅速跳上那輛出租。因為心懷鬼胎,禁不住從後車窗將他打量,只見「海內存知己」的微笑,已換作迷茫的微笑。我趕緊縮下自己的腦袋……一小時後,當他像我一樣,蹲在樹下守候一隻「兔子」的時候,肯定就會明白我為什麼倉皇而逃。

又在里斯本,見到一家經營咖啡豆的老字號,馬上進去,想要買些帶回北京。豈不知那些與我一樣老的大媽,根本不搭理我,並一味揮手讓我走人,我進退兩難地干在店鋪的中央。明明一家掛牌店鋪,為什麼不售貨?懵里懵懂走出那家店鋪,向一位像是學生的人打聽。他回答說,這是一家只批發不零售的店鋪,而且她們不說英語。

如此興之所至地遊逛,自然可以見識到許多集體旅行難以見到的風情,比如不知出於何人之手的小壁畫、葡萄牙特有的瓷質門牌、老建築上的石雕……

歐洲旅行社的服務比較多樣,向他們提出自己的要求,他們會給你一個相當務實的建議。

朋友和我都不喜歡選擇大旅館、大海灘,那些旅館從遠處望去,與一隻巨大的蜂窩沒有什麼差別。餐廳好像不是填飽肚子的場所,而是一個大「秀」場。女人們得帶多大行李,才能應對那一兩周的「服裝秀」?

我旅行時只帶一個背包和一隻小拖箱,兩套最破的(以便旅行結束時丟棄)洗換衣服,至於內衣多為一次性。當然還要準備一件材質較輕的半正式服裝,以便應付較為正式的場合,比如去一家著名的上等館子晚餐。這樣行李會越走越輕,也為心血來潮預留了空間,說不定你會看上當地哪些特色工藝品,這可是常有的事。有一年我從義大利的比薩帶回六個陶罐,分贈親朋好友。

而那些大海灘,儘管與北戴河的「下餃子」天地有別,可是不太養眼的大腿和肚臍眼兒難免過多,包括我們自己,也沒有什麼值得炫耀、展示之處。除了模特兒,上帝並沒有給我們人人一份賞心悅目的「三圍」。當然也可以不看,可你不能總是閉著眼睛。這種情況,有點像我們在公共場合不得不吸的二手煙。

所以我們放棄了Santorini,那裡可以說是世界最為時尚的旅遊熱點之一,但我們早晚會去,等到旅遊淡季,比如說冬季再去不遲。

最後我們在一個腳指頭上,選擇了遊人稀少、步行五六分鐘就能到達海灘的「九女神」。

慕尼黑往返機票加上在那裡兩周的逗留,費用為四百九十五歐元,相當便宜了。當然,與三千美金游遍歐洲的那位朱先生沒法兒相比,我們沒那麼多時間等機會。

事情就是這樣,不想多花錢就得付出時間。

「九女神」只有七套公寓出租,算算看,能有多少遊客?!而且海灘極長,一直可以走到幾公里外的一個鎮子和碼頭上。

當我們一眼看到那個小教堂的時候,更確信我們這個選擇的正確。

應該說,它是方圓幾十公里最具地中海風情、最為可人的小教堂。每天傍晚,我像一隻壁虎那樣,或仰面朝天、或匍匐在小教堂低矮的石砌圍牆上,觀賞海上日落,就像參加一個不可或缺的儀式。

誰說每天每天,太陽對地球周而復始的巡視,不是一個莊嚴的儀式呢?

這顆無常、無形的定時炸彈,指不定什麼時候說爆炸就爆炸了呢。

只是小教堂從不開門,即便星期日也不開。人們到哪裡去做彌撒?據說得到幾公里外的那個鎮子上。

在Calamata機場遭遇黑車

在Calamata下飛機後,朋友說,咱們租車吧。

租車費每天為四十至五十歐元,而且只「批發」不「零售」,如若租用至少為期兩周。問題是,我們是否每天都會去遠處旅遊?

我說,「九女神」肯定有來自周邊國家的自駕車遊客,看看他們的行程,如果有我們感興趣的旅遊點,可與他們交涉,搭他們的車,付他們一些錢就是了。

歐洲共同體有何優劣與我無關,但凡屬共同體國家的老百姓,在共同體內走來走去,像在自家門口遛彎兒那樣便當,讓經常為簽證辛苦的我,羨慕不已。這次能圓旅遊希臘之夢,也是因為先到柏林參加第三屆世界文學節,因此得到一個申根簽證,之後不但沒人再看我的護照,更沒有人問我從哪兒來、到哪兒去,讓我順便體味了一下在歐共體內隨便溜達的便利。

「可以嗎?」朋友是典型的歐洲淑女,無法想像我的「奇招」。

有什麼不可以。這是多年前我在美國教書時,學生密授我的寶典。

好比一位女生去威尼斯旅遊,租住旅館的時候,竟向一位素不認識、同樣打算租住旅館的男人建議,能否合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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