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煉油廠

太平洋戰爭未爆發前,日本的南侵行動就已進行得如火如荼,其攻擊的主要指揮基地就設在左營港,所有開往廣州、香港、新加坡、馬來西亞、印尼等武裝侵略的船艦,都在左營先整修或訓練再行出發。更重要的是須補充艦隻的燃料,以便有足夠續航力去擴張其暴虐行為,於是選擇以半屏山為屏障,在山麓的北側,建造了一所海軍煉油廠,在對南侵船艦的燃料支援上,發揮了很大的功能。

日本投降後,這海軍煉油廠就成為中國石油公司高雄煉油廠,是全國最重要的動力總來源,大人們對它十分重視,但那時候的孩子們卻不太喜歡,因為原油所散發出的大蒜頭味會刺鼻。不過孩子們倒是非常羨慕與工廠隔著馬路相對的員工眷舍,因為那裡面有碧綠廣闊的運動場,以及擁有淺藍水色、長廿五公尺的游泳池,而員工福利社裡更有非常便宜可口的冰棒出售,有純白牛奶和淺咖啡色的花生等兩種口味。但遺憾的是,如果不是煉油廠裡的員工眷屬,或持有招待券的相關人士,是進不了大門的。因此在整個夏天的假期中,孩子們都會想盡方法,用各種管道去玩上一次;這種痛快,確實要比過年的心情還要歡樂。在那個時代,有的家庭過年也是非常難「過」的,父母要填會錢,忍痛買一點簡陋的年貨,又要愁孩子們開年後要繳交的學費,說不定還會在大年三十的夜裡,被債主迫討上門,實在難堪和不安。所以有些家境欠佳的孩子們,並不會去奢望過什麼新年,主要就是不願意看到父母們的愁容。

有少部分煉油廠員工的女眷,在左營區各學校中執教,因此被她們教到的孩子們,就會撒嬌地要求老師帶他們進到煉油廠宿舍的大門內,無非是想看看,並夢想享受裡面傳說中美麗的遊樂小世界。

游泳池用白色的瓷磚砌成,附有高低跳板,和潔淨的沖水更衣室,因有循環過濾設備,使得池水長青碧藍,並雇有救生員,配設夜間照明設備;在五十年前,這麼現代化的游泳池,絕對是高雄地區絕無僅有的一座。有幸被老師及大人們帶進這個樂園內,或獲得一張招待券可以來游泳的孩子,他們有的會走上四十分鐘的路程,或騎著腳踏車,手上提了個豆沙包,口袋裡塞了條游泳褲,帶上一個月所積蓄的二毛零用錢,在午後的一點鐘,一個勁兒跳入游泳池內戲水;到了四點半,穿好衣服,吃完了冷包子,就進入福利社的冷飲部,大方地買上一支花生或牛奶冰棒,如果有認識的同伴一起前來就更好了,可以各買不同類的冰棒,再交換著享受,什麼口味都沾到了,邊走邊舔,早已忘了疲勞。

第二天,到過煉油廠的幸運娃兒,就會向一些小朋友們大吹法螺來形容吃冰棒的香甜,池水的青藍,並炫耀著自己很敢在那高跳板跳水的勇氣,當然也要隱瞞被水衝擊在肚子上的疼痛。不管怎樣,嘿!你們瞧,我多有能耐。

這些被牛皮吹昏了頭的孩子們,於是在心中偷偷發了個宏願,終其一生,也要想盡辦法去煉油廠一次,要完成跳入這個美麗游泳池的大志,當然更忘不了那根特別可口的冰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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