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圍南坎

在年底前,藍鷹兵團的一一二團,從南宛河的崇山峻嶺中,窺破了日軍陣地的空隙,強渡到中國境內,攻佔了壘允,和中央飛機製造廠的舊址。他們在祖國的懷抱中,大吃新鮮的豆腐,是幾年來都沒有吃到的故國風味,官兵們好高興呵!等於打了一次牙祭,因為附近的居民殺豬宰羊的來慰勞他們,共同歡渡新年,究竟是自己的同胞好。

這支獨立的奇兵部隊,取得壘允之後,再繼續前進,佔領南坎北面一帶高地,並向東攻擊,好和滇西的國軍相互呼應。這時候,擔任正面攻擊的新三十師部隊,也控制了南坎西面的大部分山地,剩下西南角上的一個缺口,即可完成合圍。

其實,南坎是我國明代木邦宣慰司直轄的土地,東北距我國畹町只有三十九哩,在瑞麗江南岸,為緬北肥沃的產米區。南坎乃一狹長谷地,四周都是高山,地形低窪平坦,土質鬆軟,不利於守。更不利於攻。所以爭奪南坎,必先爭奪四周的制高點,才能獲勝。這一回進攻南坎的國軍紛紛進入了山地,眼看著南坎在望,指日可下,心中有說不出的喜悅。

若是我們攤開歷史來看,緬甸遠在我國漢朝時代,就對中國有朝貢的關係。一直到唐宋,均稱緬甸。和波斯國以白象歷年來朝。在元朝時,曾接受冊封,仍稱臣進貢。明代深入緬北一帶,設置宣慰司,冊封土酋治理,直到清朝,依然臣屬,到一八八五年為止,都始終保持著藩屬的關係。後因英滅緬,詭稱代為進貢,更因清廷腐敗,漠視邊疆,不僅將數千年的藩屬關係,就此了結,還在中緬邊界上損失了我國雲南境內的許多國土。一八九四年定界,丟了八莫以北,和撣部一片廣大區域。一九零零年查勘邊界,再決定以尖高山為中緬分界線,又丟滇邊一千八百哩的土地。這都是由於當時官吏的腐敗無知,派去的大員,也不親自去定界線上實地看一看,只憑一場空談,在地圖上一畫,這幾千哩國土便沒有了,該是多麼荒唐。

而在這麼長久的關係歷史中,不知留下了多少古跡,可惜的是沒有人發掘保存。僅只在部隊攻克密支那時,悉聞民間傳說,明朝兵部尚書王驥,曾在此城江邊立有紀念功蹟的勒石一塊,上刻有:「海枯石爛,爾乃得渡」的碑文,不知那年被人推到伊洛瓦底江去了。但由此可見,當時密城,乃是派有重兵把守的重鎮。

另在國軍攻克廟堤時,也掘出一石碑,上刻有「威遠營」三個字,為我大明徵西將軍劉築壇所立。

原來我國孟密安撫司所轄之地,就是今日的南坎,東界土邦,西界緬甸,南界孟卯,北界八莫,其區域中的南杜,有寶石礦,是為緬北富庶之鄉,也為兵家必爭之地。

這時候,新三十師沿公路正面攻擊的部隊,展開了激烈的攻勢,於三十四年元月四日,已將瑞麗江西岸殘敵完全肅清,正待向其最堅固的茅塘據點攻擊。這時我方獲得可靠情報,敵人想利用南坎東南山地,作長期固守,因此,國軍不得不改變戰略,避免正面攻堅,採用迂迴奇襲戰術,以一部兵力牽制當面日軍,由新三十師八十九團,和新三十八師的一一四團,越過古當山脈的叢林隘路,由南坎南面的山地中突鑽出來,七日佔領了西朗。想不到這兩支奇兵,行抵瑞麗江邊,忽然遇上大雨,數日不停,於是山洪爆發,這實在是乾季中少有的現象。一夜之間,一百多尺的江面,忽然加寬到四百多尺,而且南坎四周,因地勢高峻,早晚氣候已涼,加上風雨交加,更是顯得寒冷。部隊無法渡河,集結在江邊地區待命,這是非常危險的事。

這一條河擋住了我們的前進,瑞麗的名字和江水一點兒都不相稱,它的兩旁都是懸崖絕壁,許多很大的亂石,參差的躺在水裡,形成了許多險惡的水灘,水深平均都在四公尺以上,人馬徒涉是絕不可能的。一天之差,雨前雨後,就不能過去了。

於是唐師長即令我率諜報隊人員,前往土邦遊說,希望能得到他們的幫助與合作。同時,也設法找渡河工具過去,決不能在河邊等待。

我臨行前,科長特別交代,過河後設法去找民間的象隊,把它排在水中,用繩索連接起來,上面舖上木板,作為便橋,也可使部隊過江的。因此,我們照著他的指示,用竹筏順江而下,在一個轉彎處的竹林邊靠岸了,偷偷地爬上岸去,未被敵人發覺,真是幸運。

如今,最要緊的是找象群,緬甸人常用它來搬運東西,有時也被日軍徵集去用。雖然很難尋找,但為了部隊渡河安全,也得拚命去尋找呵。

一個小時之後,諜員回來報告,在那邊山腳下樹林中,發現了象群,大約有十來頭。於是由諜員偽裝緬民模樣,到象群中向管理人說,日軍徵用,馬上帶著就走。在半途中管理象群的人,發現方向不對想跑,我們只好掏出手槍來,逼著他走。只是花了半天的時間,趕到河岸,還是被他溜了,而且帶跑了半數大象。如今,只剩下五六頭象。

幸好,這時的江水也退了一些,由諜員騎過去,把工兵準備好的粗繩拉過來,就這樣來回跑了兩趟,在江裡隔成了一條水道,人馬從中間扶著繩子渡了過來。上岸後因山太陡,道路又滑,馬匹跌死很多。人員滾到山窪中又爬起來,有的人,連槍枝都摔斷了。

為了任務,大家都忘記了艱苦,八十九團,從西南朝東北,緊緊地把南坎西南的缺口堵住,而一一四團則盡量的向南延伸,以切斷南坎以南的公路,斷絕日軍的補給和後援,使它變成陷於孤立的死域。

過河後,把象交給特務連管理,我們還要到土邦去當遊說客。若是能得到他們的支持和內應,那麼,南坎這一仗,就可以少流血了。

當我去拜訪土司時,他誠懇地接待我,還為我準備了住宿的地方。好在這位跟著一起來的諜員,就是南坎本地的華僑,他對這裡的一切情況,都非常了解,這樣我們工作起來,就方便得多了。

土司就等於一個袖珍型的國王,主宰生殺大權。但他的人民都很善良,我們所帶去的東西,多半為盧比的銀元、鹽巴、洋火、布疋以及少數的鴉片、香菸。我特別呈獻給土司表示敬意,他非常高興的收下了。

當晚,就設宴為我洗塵接風,說他自己也是由中國來的,招待得格外親切,把我視為上賓。菜雖不多,而酒則可以盡量的喝。可惜我的酒量不大,只是略飲幾杯,表示謝意,何況我又有緊急任務在身,怎敢開懷暢飲?

平靜地渡過了一夜,我躺在床上始終在考慮,明天早上怎樣向土司開口談這一件事情,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清晨起來,當我正想出門的時候,一個阿娜多姿的少女,佇立在我門前,對我說:

「羅先生,早。」

這一叫,卻把我楞住了。她是誰呢?我並不認識呀!

「我爸要我來請你去用早點。」

「呵!原來是公主小姐,謝謝你。」我突然的想起了,在土司衙中,除了他的太太以外,就是這麼一個女兒,名字叫做曼娜,是在仰光大學念書的。由於戰爭的關係,才回來避難。她不但英語說得好,而且中國話也是挺棒的。

「我們這裡的早點,不知你吃不吃得慣?」她一面走一面說:「如果不習慣,可以改吃西餐。」

進到餐廳,土司和他的太太,早已坐好在等我們。他們這樣客氣,弄得我自己非常不好意思。

多少日子都沒有吃過稀飯,還有四碟小菜來佐餐,這對我來說,是很奢侈的了。

餐間,我向土司說明了自己的來意,希望土司在人力上給予我們幫忙。真沒想到他竟立刻一口答應。於是我攤開了地圖,將國軍目前的進展狀況,概略地告訴了他。當前,最重要的是要派人作嚮導,另外,還要在市區中埋伏一部分人,來作內應。他點頭完全照辦。我也答應他,只要國軍攻下南坎,我當建議上級,請他擔任地方官,來為桑梓服務,於是他更樂了。

「不過,我最希望的是,國軍的砲火應避免損害民間房舍。」

「這是當然的,請土司放心。」

「你要多少人呢?」

「若是按照剛才研究過的路線,至少得十個人。」

「那好,你說內應要多少?」

「這完全由你來安排好了,只希望不要讓日本鬼子溜走就行。」

各路人馬都已佈置好了,為了慎重起見,我自己必須化裝,親自去偵察一遍,就較為確實可靠,不致上當。因為我對土司的做法,不敢完全信任,故須入城去探個究竟,還得找個掩護。土司公主願意幫我這個忙,這是我最樂不過的事,人家都認識她,對我這個跟班不會懷疑,這就安全的多了。

那一天,我裝扮成公主的隨從,侍候她到城市中去買東西。好在南坎的市區不大,幾條街道都可數得出來。

一般老百姓,對於戰爭都是恐懼的,深怕砲彈就會落到他的頭上來。因此,差不多的商店已關門不做生意了,只有少數幾家,門還開著。街上冷冷清清的,沒有幾個行人,可是日軍部隊卻特別忙碌,徵集民伕挖戰壕,做工事,車輛來回的在市區中,穿梭行駛,運送各種阻絕器材、鐵絲網、木樁、拒馬之類的東西。看樣子他們還在加緊布防,想抵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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