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黎貢山口會師

當五月中旬,孟拱河谷的戰鬥正酣的時候,中國遠征軍總司令部所指揮的滇西國軍部隊,也分路渡過了怒江的西岸,配合緬北我軍藍鷹兵團的攻勢。希望將竄入我國雲南省的日軍壓迫後撤。或是東西夾擊,在中緬邊區地帶把他們殲滅。

當藍鷹兵團攻克密支那的時候,已是民國三十三年八月上旬。那時滇緬的國軍左翼部隊,已迫近芒市,右翼部隊攻下了騰衝,緬北和滇西連成一氣。於是雙方的指揮官,決定先作一次小規模的會師!地點選擇在中滇邊境上的高黎貢山口。兩邊的部隊,分別由密支那和騰衝出發,相向而行,幾天之後,彼此就可見面了。

上級的構想決定之後,馬上就要付諸實施。大家都在挑選健壯的精兵,準備浩浩蕩蕩的出發了。

本來,密支那到騰衝,有一條馱馬的古道,那是來往滇西一帶經商的人所走出來的。這一條路,是山連山,嶺接嶺的在上面盤旋著。平時最熱鬧的時刻,都在每年春夏之交。但在民國三十一年的初夏,卻有成千累萬,從緬甸和南洋一帶來的僑胞,扶老攜幼,經由這一條路,逃回到祖國懷抱。還有大批負傷轉進的國軍傷患,也是從這一條路轉往昆明的。

自從那一次日軍席捲緬甸,這條路在染滿了血跡,和掩埋了無數屍骨之後,就一直被人類所遺棄。這種崎嶇難行的羊腸小徑,早被雜草掩蓋了它原來的面目。

這時,擔任這次作戰任務的國軍,是藍鷹兵團所指派的新三十八師的一個加強連,由孫蔚明連長率領,共有兩百二十人,其中包括兩個步兵排,一個運輸排,一個工兵班,騾馬三十匹,槍械齊全,火力特別強,機動力也夠,能在山地中執行任何作戰。為了蒐集情報,通譯言語,特由諜報隊派來四個嚮導。另外,美國的工兵、工程師、醫官、無線電人員和攝影師等一夥,也參加到這個行列,增強了他們的安全感。

孫連長,是一位年青有為,驍勇善戰的好幹部,他不僅英語說得好,緬甸語也是能手,山頭人的克欽話,他也能懂,真是不可多得的語言天才。由於他喜歡研讀兵略地理,所以對這裡的一切情形,較為熟悉。加上他聰明冷靜,遇事都能沉著應付,因此,在戰場上迭建奇功,真是一位英雄人物。

八月二十六日,孫連長集合了部隊,作最後的裝備檢查,浩浩蕩蕩地從孟拱東面的南堤車站出發,乘火車趕到密支那,聽孫軍長訓示。我也被指派隨隊行動,協助完成這次任務。

出發的那天早晨,軍長特別召見了我,在地圖上詳細指示了我們行動的路線。以及一路上應該注意的事項。勉勵我們要克服困難,達成任務,要我和孫連長同心合力工作。隨後,他又將那張地圖交給我,囑咐我帶著在途中應用。

我知道這一條路,至少有兩年以上沒有人走了,沿途的荊棘,和荒涼的景色,是可以想像得到的。可是現在又要印上我藍鷹兵團健兒們的足跡了。儘管是山高路險,野草沒徑,但我會使用指北針,對準該走的方向,一步一步的向前摸索前進。雖然是螞蝗、蚊蟲常在腳底下出現,可是誰也不管這些。反正過去在森林中作戰見慣了,沒有什麼好害怕的。天真的美國弟兄們,還興高采烈的一路上唱著歌,學著鳥獸叫,歡樂的笑聲,充滿了山谷。

這次行軍,與過去完全不同,這是沒有敵情顧慮的旅次行軍,不像以往的戰備行軍那麼緊張,保持靜肅,連一點音響也不許有。這次,又是在白天走,沿途的一切景物,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大可放心向前邁進。唯一顧慮的是在側方,怕受到日軍滲透的偷襲,所以我們選派了兩個搜索班,在部隊的先頭和側方前進。並且由諜報人員在前面嚮導,這樣就安全多了。

行行復行行,不知爬過了多少山頭,穿過了多少河谷。五天後,到達了沙東,這算是沿途中最大的一個村落,居民有一千五百人左右,其中除了由密支那逃來的二百多個華僑之外,其餘全是克欽人。好在有我們的諜報人員走在前面,早已與他們連絡好,沒有發生任何誤會,部隊就一直開進來。

山頂上,築有一個碉堡,這是瞭望用的。四周也有許多半掩蓋的工事,住有兩連克欽兵,一切都由美國供應。指揮官是美國的路斯少校,非常熱誠的歡迎我軍過境,並且問我們沿途中所見的情況。

山區裡普遍的缺乏鹽巴、布疋、醫藥,這次我們會師的部隊中,三十匹騾馬,除了一部分馱彈藥和給養之外,大部分馱的就是這些東西,準備分送給當地居民的,這個消息傳播得真快,三十里外的居民,竟然紛紛趕來領取我們贈送的布疋、火柴、鹽巴及肥皂等日用品。

九月一日,我們部隊就在沙東休息,上午檢查武器和裝備,下午召開村長大會。附近各村的村長來了二十多位,由會說克欽話的諜員擔任翻譯。首先是由路斯少校,將我們部隊的幾個負責人,向大家介紹,接著由孫連長代表國軍,向全體民眾致慰。村長們也表示非常願意協助國軍作戰,那怕是挖戰壕,扛子彈,抬傷兵,送茶水,只要他們能力所能做到的,他們都很樂意來幫忙。好通力合作地對付日本人。

會議在極融洽的氣氛下進行完畢,接著就開始會餐,這是由美國軍隊,中國軍隊,和當地老百姓三方面合起來舉行的,村民們殺牛宰羊,燉雞子,煮野菜,而我們則搬出牛肉、羊肉、雞肉罐頭,美國人也拿出水果罐頭、香菸、巧克力糖、可口可樂。這真是中西合璧,把桌上都堆滿了,喜歡吃什麼就拿什麼。軍民相互把盞,痛飲一番。這難得的熱鬧場面,在這深山窮鄉裡,恐怕還是開天闢地第一回。華僑們一個個高興得流出了興奮的眼淚,他們太感動了。

九月四日,我們到達乾巴底,這是緬甸境內最後一個村莊,於是決定在此休息。全體動員到山上去拾樹枝及野草等材料,由工兵班來搭建臨時的營舍。反正,大家在近兩年來也做慣了,搭茅棚都很有經驗,不到半天功夫,全部落成,安頓完畢。我們用無線電,與滇西國軍連絡會師的地點,決定在第二天早上,在升旗時正式舉行會師典禮。

六日那天早上,天空仍然是陰沉沉的,沒有太陽,山中瀰漫著濃霧,雨卻沒下了。在這多雨的山區,算是難得晴朗的日子。會師地點,是在高黎貢山口,中緬交界的地方。孫連長率領我們這一批人馬,利用這個大霧的早晨,從乾巴底出發,順著一條已被山洪沖毀的舊路往上爬。路的下面,就是乾巴底,上面就是高黎貢山口。

上午十點左右,終於爬到了二三千公尺的山口,舉目四望,都是翠峰山巒,山口上有一塊大約二十來坪的草地,中間豎立著一塊石頭的界碑,上面刻著「國界」兩個大字。大家似乎都忘了剛才爬山的辛苦,也不感到冷霧和冷汗交浸的涼意。只是圍繞著這塊界石碑狂歡猛叫;我們到了啊!我們先到!手舞足蹈,真有說不出的喜悅。

我們面對著濃霧背後的祖國山河,心裡有無限的愉快和溫暖。好似遠遊的孩子,重新回到雙親懷抱一樣的親切溫馨。

到約定的時間,由國內騰衝出發會師的隊伍,也陸續地從山的那一邊,撥開雲霧,爬上山脊,在斗笠下露出了一些熟悉的身影。而這一批人馬,就是遠征軍總司令部統率下的工兵團,是由工兵團團附胡振國中校率領的。也有美國的情報人員和連絡官,隨著他們部隊行動。

我們很明顯的可以看出來,無論是國內國外,凡是接受美援裝備的中國部隊,都有了美軍的連絡人員。他們的目的何在,是學習中國人的戰技,還是在監視我們部隊的行動?有沒有不經過他們同意,而自由調動的?難道支援真正的目的,就是在控制別人嗎?有條件的援助,誰還敢要呢?

在會師典禮開始的時候,孫連長所指揮的藍鷹兵團部隊,排成橫隊,站在國界線外,靠著緬甸境內的這一邊。胡團附所率領的滇西遠征軍工兵團,也站成一個橫隊,兩邊隔著國界,相互對立。藍鷹兵團部隊,先向滇西遠征軍敬禮,高呼:

「歡迎你們到緬甸來!」

接著,滇西遠征軍也向藍鷹兵團部隊敬禮,同樣高呼:「歡迎你們回國來!」

在一片歡呼聲中,大家都踏過了國界,在瀰漫的濃霧中,緊緊地互相握手,這是國軍在緬甸邊界的一次歷史性的握手。

握手之後,兩邊部隊即交換了位置,滇西遠征軍進入了緬甸,藍鷹兵團部隊,也踏上了自己祖國的土地。於是把我們所帶的一面國旗,繫在竹桿上,插在山頭,隨風飄揚。

好多的士兵,忍不住的躺在草地上,親吻著祖國的土地,是多麼的清香芬芳!

會師典禮完畢,雙方的部隊都下山來,到乾巴底休息一天。由我們作東,拿出給養,各種罐頭和香菸,殷勤地招待他們。從服裝武器,到香菸乾糧,他們都感到驚奇和羨慕。

的確,任何一樣東西,不怕不識貨,只怕貨比貨。滇西遠征軍所穿的是草鞋,灰色大棉軍服,布綁腿,頭上頂著灰色軍帽,看起來很寒酸。藍鷹兵團的弟兄們,清一色的黃米字布上衣和斜紋布的短褲子,呢綁腿,寬皮帶,黑色長統皮鞋。頭頂綠色鋼盔,背的都是能連發的卡賓槍,比起國軍步槍來,它的火力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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