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復密支那

密支那,是緬北鐵路的終點,位於伊洛瓦底江西岸。周圍多山,是一個地形稍有起伏的小平原,遍地都是幼年的叢林,非常隱蔽。伊洛瓦底江經此向東南流,河床寬約三百到八百公尺,水流平緩,清澈見底,利於航行,還有鐵道和公路,四通八達。可以南去八莫,西至孟拱,北通孫埠拉蚌。東面的瓦霜公路,如再東延一百公里,就可以通達我國雲南的騰衝。城西和城北,都有飛機場,戰略位置,非常重要。

當國軍正在孟拱河谷,掃蕩庫芒山,進迫到加邁的時候,中美聯軍的先遣部隊,即在孟關集結南下,進襲密支那。這一支中美聯合部隊,是由美軍步兵一個團,和新三十八師八十八團,五十師的一五〇團所組成,歸美軍麥支隊長麥爾利准將指揮。五月間,就開始行動,混合支隊的第一縱隊,在雷班附近為敵所阻,八十八團乃是奪路前進的,解救了在丁克路高被日軍包圍的美軍一個步兵營。那時候,我軍因急於南下,不便戀戰,於是,便留下一部分兵力,故做佯攻的模樣,與敵周旋。其主力則避免戰鬥,日夜不停地的向密支那前進。

五月十五日,我軍的第二縱隊已超過了第一縱隊,連夜兼程,當晚即將密支那到孟拱的公路切斷。半夜裡,全部到達了密支那西機場以南的南圭河,八十八團的主力和美軍一營,也在十八號的那天,趕到密支那以北二十哩的遮巴德。而在丁克路高作佯攻掩護主力行動的第三營,因為飛機大部分都忙於空中運輸部隊作業,而忽略了對該營的空投補給,使五百多名健兒們,受了八天飢餓之苦。

不巧,正在這個時候,日軍又在蘇法爾附近蠢動,英印軍節節退守。仰光的日語廣播員,天天都在向全世界散佈謠言,說是日軍就要進攻印度,使整個的印度,都陷入了驚慌的狀態,外國駐軍也受到影響。

新三十師八十九團,就在這個時候,奉命在英法爾布防,抵擋日軍。但因五月中旬以後,日軍在孟拱河谷失利,兵力不夠分配,他們不得不把向英法爾輕裝深入的部隊撤回。因此,英法爾一帶恢復平靜。於是,八十九團,便在十三號的那天,轉向阿薩密省內的馬魯,和喬哈特兩個空軍基地集結,準備空運密支那增援。

十七日,在密支那外圍的我軍,開始攻擊西機場為後續部隊奪取著陸點,把距密城三哩之遙的帕馬地機場的戰火點燃了。

那天的早上,從馬魯和喬哈特兩個空軍基地,連續出動了一百多架次,去轟炸密支那西邊的帕馬地機場。當日本守軍躲進防空壕時,大批的運輸機,和牽引著的滑翔機,便突然在戰鬥機的掩護下降落。同時,隱伏在密城附近的中美混合部隊,便全力向密支那攻擊,而一五〇團,也配合著展開作戰。

當時,剛下飛機的新三十師八十九團,以全力掃蕩機場附近的敵人,而一五〇團則向密支那車站進攻,黃昏時分,到達車站附近,被敵人猛烈砲火所阻,戰鬥慘烈,我軍有一位營長陣亡。次日清晨,一五〇團終於衝進了火車站,但因後方的通信連絡,全被敵人砲火所切斷,無法要求空軍和砲兵支援,於是日軍乘機反撲,二三營傷亡慘重,車站得而復失。到晚上糧盡彈絕,後力補給不上,被圍困中的一五〇團,不得不使用刺刀,殺出重圍,撤回飛機場附近。日軍卻利用這個機會,重新整頓部署,加強密支那四周防禦區的工事。於是,這次原可獲得勝利的突擊,竟然功虧一簣。

我因送情報資料至八十九團,以及提供密城兵要地誌的詳細說明,跟隨團長座機一起著陸。當時,密支那西機場,正陷於最慘烈的炮火中,日本守軍倉皇地爬出防空壕來應戰。第一批降落飛機所拖的滑翔機,有些駕駛在空中便中彈死了,有些則擱置在樹頂上,而機上所載的戰鬥人員,全被地面的日軍用機槍打死。機上滴下來的血,把整個樹幹都染紅了。有的運輸機在降落時出了毛病,衝出了跑道,機毀人亡。在當時既沒有陣勢,也分不出敵我,所以當我們的飛機,在跑道頭一架歪斜的運輸機旁停下來,大家跳下飛機,團長馬上拿取無線電話筒呼叫,才慢慢地把散開了的部隊,又重新組織起來。於是,他跑到機場邊的一棵大樹下,蹲著觀察四周情況,並令團部人員,就地挖掩體,準備作戰。

「羅參謀,蹲下去。」團長在喊。

我剛一縮頭,一顆砲彈正好落在我前方三十碼處,轟的一聲爆炸了。當我清醒過來,滿身都是灰泥。但在這個時候,竟一點也不知畏懼,我只想到任務在身,要趕快回到師指揮部去復命。因為這是我調到新單位的第一件工作,一定要把它做好。

入夜後,肚子實在太餓了,王團長拿給我一包乾糧,這是難得的「校官給養」,裡面有白麵包、水果、火腿、雞肉、牛奶和蛋等食物。這一類的高級食糧,是尉級以下的人所吃不到的。普通部隊在作戰時,所發的那種乾糧,叫做史迪威口糧。每餐一盒,內裝一個牛肉罐頭,兩包麥片餅乾,一包糖,一包茶葉,一包香菸,一粒維他命丸和幾張草紙。初吃還覺得不錯,吃多了就不喜歡,一見到就反胃了。

第二天,十四師四十二團的部隊,已增援來了,戰局才穩定下來。我軍反攻為守,僅只戍守著西機場,部隊仍然是腹背受敵,一直到我軍把機場兩側,和背後的敵人完全肅清。這時候,敵我雙方的陣勢,才慢慢地形成了近在咫尺地對峙。

自從一五〇團撤回機場後,敵軍似乎已窺破我軍戰略指導的弱點,是在逐次使用兵力,給予他們有喘息的機會。於是就利用我軍重新部署的時間,一方面向各處求援,一方面加強自己的工事,形成稜形的四角防禦。盡量加強縱深配備,利用各種可用的東西,設置重重的障礙物,使攻者更加困難,敵我雙方成了對峙的狀態。誰也不敢先動手來嘗試生死交關的決戰,沒有幾分把握,那一個敢冒險?

因此,一個多月下來,戰事沒有大進展,這是國軍將領最著急的事。可是指揮權在美國佬手裡,他們用正規的戰法,來打日本鬼子怎麼成呢?人員犧牲了,城市還拿不下來,這是國軍各級指揮官最不高興的。尤其是新三十師的部隊,空運著陸突擊,損失很慘重,胡師長一直都認為是美軍指揮不當所致。著陸點沒有完全控制,怎能讓他們的官兵,運到這裡當活靶,給日本兵射殺,送死呢?而且,他的八十八團又交麥支隊長指揮,自己無權調動,來支援八十九團西機場這方面的戰鬥,使他更為憤怒。因此,不愉快的事件就發生了,中美將領,雙方各執己見,竟然爭執起來。可是盟軍指揮部,只聽麥支隊長的一面之詞,指控新三十師的胡師長不聽調度,破壞指揮系統,限他在二十四小時以內回國。為大局著想,胡師長就含著淚水,默默地離開了密支那和他的部隊。

新任的三十師師長,由藍鷹兵團的副師長唐守治將軍接替。部隊雖然是繼續作戰,可是官兵的心理上,卻非常難過,他們懷疑,為什麼要我們的師長回國?每個人都是這想的,難道我們是美國人的僱傭兵嗎?他們要我們怎麼打,我們就怎麼打,中國人還有一點自尊心嗎?這是盟軍平等的待遇嗎?天下那有這種道理,這完全是美國人的優越感在作祟。

老謀深算的史迪威,他怕因此而引起中美部隊間的隔閡,所以在五月二十三日,即派參謀長柏德諾准將,由列多趕來前方,接替麥爾利的支隊長職務,並在前方設立指揮所。他把美方指揮官也調開了,使中國人的面子上好看一點。他重新部署兵力,把中美混合部隊解體,各部隊立即歸還建制,並規定爾後中國軍隊的步兵師,都由師長親自指揮作戰,才平復了國軍官兵們不平的心理。

由那個時候起,不知是士氣受到了影響,還是有其他的原因,美方把攻城的任務,完全交給中國軍隊來負責,由五十師和三十師,合力圍攻密支那。在十五里長的正面上,形成了一個弓形,伊洛瓦底江恰像弓弦,使密支那的日軍,夾在大江和國軍之間。戰鬥就在距城十里左右的小山頭上,和其附近的村落中進行著。我軍逐步前進,每天佔領日軍二十碼、五十碼的陣地,雙方都付出了極大傷亡的代價。

唐師長到職的第二天,就要到前方去視察第一線陣地,八十八團和麥支隊在一起,固守著既有的陣地,根本就沒法進展。美國人要靠火力的支援,飛機和大砲轟擊之後,才敢抬起頭來,看看前方敵人陣地的狀況。通常他們都是把槍放在戰壕上,自己連看都不看,手舉在頭上亂扣扳機。子彈打完了,槍就不響了,才看看自己要不要繼續射擊。老實說,這完全是浪費彈藥,根本沒有半點效果。同時也告訴了敵人,我在那裡?在這種膠著的狀況,他們是不敢前進的,完全依賴我們八十八團的弟兄們,來替他們監視著敵人。

八十九團,從機場著陸之後,犧牲極為慘重。這十幾天作戰下來,人員只剩下二分之一了。戰地的兵源根本就沒辦法補充,於是師部的特務連,也撥了兩個排來抵補第一線連的空隙。

那一天,唐師長帶著隨從人員,坐上一座沒有頂的吉普車開往前方。首先,到團指揮所,由曾團長說明目前的敵我態勢之後,接著又到營指揮所,侯副營長說明兵力現況,只有兩三百人了,對所擔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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