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關,是緬北森林地帶的一塊草原,面積縱橫約有五六平方哩。在這平原上漫生著一人多高的枯黃蔓草,有細小的矮樹和疏林,有穿通草原的公路和網狀的鄉村道,向四周擴散,交通很方便。若從飛機上往下看,在群山高聳的黑森林中,突然出現了一塊黃色的盆地,格外明顯,引入注目。
在公路的兩旁,散失著許多破爛的武器和車輛,以及枯乾的人和獸的骨骸。不用講,這都是前年我國第五軍,由緬甸中部失利北撤,在雨季中越過野人山前所遺留下來的。戰爭是這麼殘酷無情,軍隊作戰失利了,就會落得如此淒慘的結局。現在我們反攻回來了,瞧瞧這些遺跡,一方面追念先烈犧牲之慘痛,一方面也更激起了大家同仇敵愾,雪恥復仇的決心。
由於地形平坦,適於裝甲部隊作戰,因此,我們的戰車營就在這時候參戰了。
三十三年三月三日的早晨,我們戰車第一營開始行動了。以戰車和步兵為主的聯合特編部隊,浩浩蕩蕩,從孟關最東方,靠著山腳的一條鄉村道,向日軍十八師團的右後方迂迴。就像漁人從遠處撒網,然後慢慢地收緊網繩,好將魚兒一網打盡似的。
這時候,日光還沒有照射到地面,大地還在朦朧中,晨霧,把我們和敵人間的視線遮斷了。究竟我們的戰車要向什麼地方行動,敵人是難以偵知的。最多只能聽到遠處山麓,傳來一陣隆隆的戰車引擎聲。
東方既白,戰場上的一切原形畢現,只見那遠處的白煙,不斷的升向天空。這時,前線步兵拂曉戰鬥揭幕了。
好!這些情況,都證明了戰車營的行動,並未打草驚蛇,引起敵人主力奪路南竄。九時正,我前衛戰車連及工兵排的開山機,均已到達了孟關東南的南姆卡,可是戰一連連長以無線電話報告,敵人在草原中放火!即令步兵下車撲滅,但因風勢關係,一時還控制不了,仍在蔓延著。
火攻!在草原上對戰車來說,是致命的打擊,因為燃燒的面積大,戰車若是不能迅速脫離現場,就會引起油箱爆炸,連環性的燃燒起來,整個的戰車就要報銷了。
幸好隨伴步兵,都勇敢下車,拿起樹枝,像掃地一樣的打火,逐漸將其撲滅。沒想到正當步兵打火將完之際,四周的槍聲大作。這是敵人有意布下的陷阱,戰車和步兵,即與敵人形成混戰,火燒後的黑色地方,變成了戰車通過的走廊,十多輛戰車,就在這焦黑的地面上爬行,仍向著原有目標前進。
下午一點,趙營長又命令戰二連超越前衛連,向南姆卡以南突進,但為敵人砲火所阻。於是又退回南姆卡,要步兵下車,構築工事,阻止敵人再向北來。
三點鐘的時刻,南姆卡的四周都發現了日軍,而且敵人的砲兵,也開始向我戰車集結地區射擊了。當時的情況,因為森林叢草,到處擋住了我們的視線,搜索困難,攻擊行動更困難,不允許戰車營向南硬衝。再說就是戰車衝過了,而後面跟著運兵的大卡車也趕不上來。
如今,唯一的辦法,是集結兵力,以待敵人來犯時,再對敵人來一個澈底的殲滅還擊。
布朗上校知道這種情況之後,也非常焦急,但卻同意趙營長的處置,留在原地,實施環形的四周防禦了。
沒多久,人員都下車來構築工事,掩護戰車,防止敵人利用叢草樹林來接近車隊。或者是放火將附近的野草燒光,擴大視界。
同時,趙營長又令戰三連,超越輪胎車輛前進。而這個連在前進途中,不顧敵砲的射擊,潘排長所乘的十三號車,為敵砲所擊中,因頂蓋未蓋,排長和副駕駛手陣亡,駕駛手負傷,僅剩下一位射手。眼看著死在他身邊的夥伴,淌流著鮮血,染紅了車廂和他的衣服,他還堅持著機槍,不斷地向敵人射擊。憑著這輛戰車固守不退,射殺了許多埋伏在附近的敵方士兵,使這輛戰車安然無恙。
戰三連在向北方攻擊途中,射殺了許多敵人,輾死了不少日本兵。因為蘆草隱蔽的敵人,一聽到戰車聲音,就開始逃跑,一發榴霰彈打過去,蘆草中就是一堆屍體。
戰一連在這時候,也向趙營長報告,說他們在滅火和威力搜索中,第九號戰車觸雷,履帶被炸斷了,第十號戰車,陷入一條小河裡。其他各車在這車輛附近掩護,使這兩輛車上的人員能出來,施救他們的戰車。不料當人員一跳出,就受到埋伏在附近蘆草中敵人的狙擊,王排長,以及駕駛手,射手,因此陣亡了。他們聞此惡耗,悲痛萬分。上級即時勉勵該連自行補充,還要繼續戰鬥。
補給連的毛有成戰士,在運補途中被狙擊,胸口噴著血,臨死仍念念不忘將油彈送往前方的任務。
天快黑了,在敵人砲火不斷的擾射中,我們中美混合大車隊,陸續地湧到了南姆卡,從四面八方向露營地集結。為了減少敵人砲火的損害,趙營長下令戰車向四處疏散,迅速部署,完成周密防禦的一切準備工作,好迎擊敵人。
布朗上校在大樹下觀察,敵人砲彈射在樹上爆炸了,轟的一聲,枝葉齊落,把他嚇得面無人色,楞了大半天才說出話來:
「一切部署,採納你的建議。馬上要戰車行動。」
眼看著戰車各連,已遵照他的指示,步兵連也跟著在行動,到外圍預定的地點,去作防禦措施。所有裝備都放在身邊,汽車前面就是戰車,戰車前面就是步兵,戰車人員在車上假寐,步兵在四周挖了散兵壕作掩護,卡車上的油彈未卸,駕駛兵也在車旁,用膠布墊在地上,靠著輪胎休息待命。如果有情況發生,首先是外圍的步兵陣線,戰車只是用探照燈照明,來幫助步兵觀察敵人的行動,以便射擊。步兵在前方有了照明,敵人被燈光照花了眼,什麼都看不到,而我們步兵在黑暗中,卻對照明區的敵人,看得清清楚楚,步兵武器若是射程不夠,戰車砲還可以作遠距離的支援。敵人若是突破了外圍的步兵線,戰車又能用機槍和火砲一齊射擊,掩護步兵發動逆襲,同時使步兵安全的轉移陣地。步兵靠戰車照明支援,戰車也靠步兵作為屏障,免得敵人在黑夜中鑽進到戰車的近旁,互相截長補短。
露營部署完成,趙營長和布朗上校到各連營地去巡視,在黑夜中巡視營地,不能使用照明,地面上的坑窪,以及草藤絆腳是難免的。趙營長跌了好幾次跤,爬起來又走。摸了一大圈回來,用手在臉上一摸,感到手心上有濃滑的水珠,翻過手掌,在電筒下一照,才知道都是鮮血。究竟在什麼地方受的傷,都不曉得。
隨著戰車指揮所前進的兩位美國士官,在冷、渴、疲倦的折磨下,有些忍受不了。於是就在午夜森林中的大樹下,架起小壺,煮起咖啡來。趙營長正準備派人去勸阻他們,在戰地上不可太大意,還沒有來得及把這個命令傳到,只聽見轟隆一聲,砲彈落地炸了,咖啡壺和火光被炸得熄滅了,那兩位天真的美軍士官也陣亡了。
過了一會,來了一位美國軍中牧師,就在陣亡的美軍兩位士官身旁,舉行了一次簡單的默禱。隨後又來了兩個美國兵,把他們全身搜索了一番,取下他們頸項所掛的軍籍牌,將屍體裝入大帆布袋中,掘了兩個坑,就地埋了。
的確,這兩個洋兵死的太不值得,為喝咖啡而送掉了自己的生命,真是因小失大。小不忍則亂大謀,這句話用到這裡,真是最恰當不過了。
中美混合編組任務部隊,到這個時候,顯得生死與共,格外親切。共同的敵人不消滅,誰也沒有好日子過。這一筆血債,是要加倍討還的。日軍第十八師團,等著吧!我們一定要拼個你死我活,算清這血債,為期總不會遠的。大家同仇敵愾,士氣高昂,在這裡的官兵,都只有這一個想法,找日本鬼子報仇!
三月七日的晚上,也是瓦魯班血戰的前夕,戰車營到了胡康河谷。胡康河谷位於孟關的東南方,河谷的兩邊,是二條由北而南平行的高山,遙遙相對,更顯得這個河谷好深好深,陰森幽暗,霧氣沉沉。河谷的西方,有公路通孟關,我們知道敵人在孟關附近,還留置了一部分的兵力,阻滯我們的步兵師。我們也知道那宇河的對岸,便是敵人堅守的陣地。
昆年卡,在那宇河的西岸,是孟關的瓦魯班必經的要道,黃昏時,戰二連突進到達了,是想切斷孟關敵人退到瓦魯班的通路。同時,派一輛戰車過橋,向瓦魯班方向作試探性的搜索,主力反向孟關前進,來配合步兵師南北突擊,將敵人留置在孟關的殘部,悉數殲滅。
戰二連的快速行動成功了。嚇得敵人離開公路,四處奔跑。遺棄了馬匹,給養,以及熱氣騰騰的好幾大鍋白米飯,打死了不少敵人,切斷了敵人的南北通路。
然而,美中不足的是,派向瓦魯班搜索的那一輛戰車,當它駛過那宇河大橋上的中間,不幸觸中敵人的地雷,砰然一聲,履帶被炸斷,車身傾斜河中,又遭附近敵人投擲火油瓶。車子著火燒了起來,車上的人跳出車時,又遭敵人射擊。駕駛手王英華,在戰車不遠的地方,利用地形,向敵人還擊,但是勢單力孤,被擊中身受重傷,無法行動。最後,舉槍對自己的心口,自盡而死。他就這樣地英勇為國犧牲了。這足以證明戰車營平時的精神教育,是百分之百的成功。寧願死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