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龍河上的李家寨

部隊一到平原,心理頓覺開朗,滿以為從此不用翻山越嶺了。但沒有想到,胡康河谷,仍是一片原始森林,有面積一百二十多平方哩的大洛盆地,和面積九百六十平方哩的新平洋盆地。中間縱橫著大龍、大宛、大奈、大比四條大河,以及一些小支流,地形雖無大起伏,但都較前更為複雜。一到雨季,山洪爆發,即成一片汪洋。旱季則河水較淺,到處都可徒涉,在這裡作戰,有百害無一利。

當時的交通狀況,是大龍河以北有小路,太柏家以南有公路,可通汽車,只因久未使用,路上蔓草叢生,交通受阻。故在此地區作戰,搜索、觀測、通信、連絡、指揮均為不易,尤其是兵種協同作戰,那就更加困難了。

若在飛機上偵察俯視,只是一片樹海,至多可以看見幾條河流而已。敵人的陣地,是無法辨別出來的,那能轟炸呢?

於是敵人就利用這些河川天險,和密林茂草的陰蔽,建築起許多地下工事,並在樹上搭作戰碉堡,用來阻止前進中的國軍。

根據情報資料研判,據守這一帶河谷的日軍,是頗負盛名的第十八師團,它的前身是米久留師團。七七事變開始,即來中國,先後轉戰大江南北各地,姦淫燒殺,無惡不作。米久留師團以兇悍聞名,是日本陸軍中最精銳的部隊,又接受過森林作戰訓練,在東南亞戰場,另有常勝軍的稱號。

國軍當時面對這種敵人,就得格外的小心部署,絲毫不得大意。因此,莫不兢兢業業,全神貫注的作戰,以求得第二回合的勝利和成功。

民國三十二年十月二十九日,主要的戰鬥,在大龍河岸以及於邦一帶展開,由於地形過於隱蔽,所有的戰鬥都是短兵相接。一時殺聲震天,槍彈聲不絕於耳,在這四周都是高山的盆地裡迴響著。戰爭極為慘烈,三天的戰鬥,國軍攻克了附近不少的據點,斃敵山下大尉等四百餘人,譜成了勝利的前奏曲。

可是日軍並不就此罷休,從十一月一日起,就由加邁方調來了大批的援軍,攜帶山砲,分頭向我軍陣地猛撲。好在國軍事先已有情報,早已作妥善安排,加強各地兵力部署,以及陣地前的障礙設施。眼看日軍一波一波的衝上來,都被我火力所吞滅了,未能得逞。然而敵人冒死的衝進,並集中砲火制壓我輕重兵器,使其無法發揮威力。故我軍陣地,曾被敵攻破數處,失而復得,形成拉鋸戰。我一一二團三營營長陳耐寒少校,以及連長趙振華上尉,均先後在據點肉搏戰中,為國捐軀。

臨濱方面敵人,使用一個大隊以上的兵力,集中砲火,發動攻擊,以策應於邦方面的戰鬥,牽制國軍兵力,向我軍陣地作了數次大規模的圍攻,歷時達七晝夜之久。由於我守軍連長劉益福上尉,沉著應戰,指揮若定,並盡量利用地形,布下許多陷阱,來遲滯敵人行動,使其無法接近。尤其是莫先賢、余元亨兩位機槍戰士,他們能利用被敵人砲火所劈去大半的樹幹,作為重機槍陣地,封鎖要道口,把已經衝進鹿砦的日軍,打得七零八落,傷亡殆盡。敵人大隊長田中勝,中隊長原良和以下三四百人,都在這一場彈雨中殉難。確保了我陣地屹立不搖,建立奇功,是緬北戰場上首次出現的戰鬥英雄。

其實,於邦這地方,只不過是胡康河谷西北的一個村鎮而已。在大龍河下游的右岸,與喬家對峙,是水陸交通要道,地形開闊平坦,三面森林,一面為大龍河所圍繞。日軍就利用林緣,在樹頂和地面上,預先構築好最堅強的工事,準備死守。故其主要陣地,都是有縱深的據點群所構成,有極堅固的鹿砦和掩蓋。內部各據點間,也掘好許多連絡的交通壕,有地雷區,又有電網,要想接近攻破它,不是容易的事。

最糟的,還是盟軍的情報不實,誤認大龍河沿岸據點,只有緬甸兵和土人在把守而已。沒有料到部署在那裡的,卻是日軍最精銳的部隊,第十八師團的五十五、五十六兩個聯隊,還有砲兵隨伴支援作戰。而國軍卻在缺乏騾馬運補糧彈的情況下,以一一二團一個團的兵力,來擔任三百多里長的防線。並且要對抗兩個聯隊以上的敵人,單就兵力上來說,就嫌單薄了一點,因此,在運用上非常困難。

當時,在前方指揮所的孫師長,知道這種情況之後,請求總指揮史迪威將軍,准許他將該師的一一三和一一四兩個團,以及山砲營的部隊,一起開上去增援。但以公路未通,飛機過少,補給困難作為藉口,未加批准。眼看著日軍利用後方交通的便利,經常使用優勢的火力,來控制要點,使我軍在這種不利的情況下作戰,舉步維艱。誰要我們把指揮大權交給美國人來掌握?我們只有供其驅使拚命,心理上越想越氣。

在戰場上停滯下來,是最不智的,因此,國軍不能在這不利的地區久待,於是想盡辦法,克服一切困難,屯積糧彈,準備發起攻擊行動。

首先進攻於邦的,是一一二團的江曉坦的那一個連。當然,在行動以前,也曾作過廣泛的研討,和沙盤推演,究竟從那邊進攻最為有利?那一個地區最容易接近?那裡的隱蔽最好?由班排長自行選擇,自己部隊進攻的接敵路線,如何交互前進?如何掩護支援?也都在事先有了周密的協議,只准成功,不能失敗。

攻擊的號令響了,江連長身先士卒,率領三排弟兄,從各個不同的方向,一鼓作氣,攻到敵人的主陣地。雖然擊斃了七八十個日軍,可惜的是江連長和劉排長,以及三十多位弟兄,也都在陣前壯烈成仁,而敵人的陣地仍未攻下。

第一營的李營長,聽到江連進攻失利,親如手足一般的江連長和弟兄們,都在於邦附近為國犧牲了,內心中非常悲痛,決心要為他們復仇,挽回敵前的頹勢。於是他親自從臨濱率領了一連人,趕來於邦增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方式,把敵人三麵包圍起來。又在兩翼的河上,安好機槍封鎖渡口,阻敵偷渡和增援。果然,不出所料,敵人來了,被打得一乾二淨,沒有半個生還,他的第一步計畫成功了。

日軍吃了這個大虧之後,就從南岸調來大批砲兵,壓制國軍的機槍陣地。日夜不斷的轟擊,我機槍第一連全連壯烈犧牲。於是敵人從下游偷渡過來,繞到李營背後的一千碼處,佔領了一個地勢較高的制高點,慢慢地,便和原守在於邦的敵人,連成了一氣,反而把李營緊緊地包圍起來了。形勢突變,情況極為嚴重。

這個時候,盟軍指揮部才知道,於邦的敵人,不是少數緬甸軍,而是擁有大砲的日軍五十五聯隊的主力。若不及時救援,將有被圍殲的危險,於是即令該師的兩個步團和山砲營,星夜兼程南下。沿著新闢的路基往前趕,路面上都是卵石和砂礫,凸凹不平,有的地方橋梁還未做好,須得涉水過河。從列多到新平洋這一段山路,艱苦地走了二十多天,才到達了指定的地點。他們都累壞了,的確需要休息一下,然而,救兵如救火,那能遲延片刻呢?馬上偵察地形,展開兵力部署,選擇有利的方向,準備對敵人發動猛烈的攻勢,來解救他們被圍中的弟兄。

但在被圍中的李營官兵,卻希望他們儘早來到。

實際上,李營的兵力,僅只是一個加強連而已,他們被圍之後,每天只靠飛機空投糧彈,拾到只夠半飽的食米來充飢,和最低消耗量的彈藥,來抵抗敵人。如果氣候不佳,飛機不能來,全體官兵就得挨餓。

有一次,美國飛機俯衝下來空投,因為飛得太低,被日軍機槍擊中,即將空投物品投下被日軍拾去,飛機也搖搖擺擺的飛回去了。

部隊在圍困中,沒有東西吃,那還能打什麼仗呢?這種情況,若是發生在英美的部隊,恐怕早已豎起白旗,向敵人投降了。可是忠貞不移的中國兵,卻咬緊牙關,想辦法克服一切困難,自己解決問題。

果然,天無絕人之路,窮則變,變則通,這與外國人的「需要為發明之母」,是有同一含義的。他們發現陣地內竹林中的芭蕉根可吃,於是由伙伕表演烹飪技術,整整地啃了三天芭蕉根,來磨鍊他們的腸胃,這也是一種新的嘗試。

最奇怪的,是河谷中在旱季沒有水,高地更掘不出水來,他們祇好吃芭蕉根,並從芭蕉根和葛藤取出水來,勉強維持了一百多人的飲水,解決了最迫切的民生問題。

守軍的防衛工事做得更好,都是別出心裁,利用地形地物,無論是對空的遮蔽,或者是對地面的隱蔽,都做得十分巧妙。甚至於走到陣地前面,還未發現他的位置,他們把陣地的四周,構成八個據點,每班守一個,各個據點間,又可用火力互相支援。陣地前面,利用各種不同的方法,做了六道障礙物,沿線都埋有觸發的手榴彈,和少數的地雷,形成了四周防衛的銅牆鐵壁的陣地,就等著敵人來送死。

另外,派出一個班,守住陣地北面的一棵大榕樹,那棵大樹主幹的直徑,大約有四公尺左右,周圍還有二十幾個大小不同的枝幹,合起來大約有七八平方丈的面積。李營弟兄就利用這棵大樹,做成天然的碉堡,兼瞭望哨,派人二十四小時在上面監視敵人,控制了這個地區。只要敵人一動,馬上就會被我軍發現,予以迎頭痛擊。

同時,他們還在樹上樹下,各構築了一個輕機關槍巢,可行三百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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