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壯士的嗚咽時代的悲劇 正文

前線二十四小時都有慘烈的戰鬥,而總部所能想出的支援方法,都已用盡,華僑固然盡力支援,但是力量真的有限得很。

猛放和猛石相繼失守。緬軍由大其力向山干、乃東侵襲、景東則沿孟叭河南下,三方面敵人同時採取行動,向江拉窺視。

情況相當的惡劣。孟白了機場沒有漆任何徽號的飛機,在孟白了機場起落的次數增加了。祖國運來不少必需的補給品。

說起來,政府已盡了一切能力,由臺灣起飛的飛機,必須借用第三國的機場。這些困難,祖國都設法予以克服。倘使說,還有什麼缺失,那也是祖國根本無法克服的困難。一切的情況顯示其嚴重性,江拉已為強敵壓境。

三月二日凌晨,江拉基地保衛戰的序幕已經開始,在此之前,從景東等地起飛的緬甸空軍,對江拉、孟白了等重要基地,已經開始作震撼人心的轟炸,炮兵也已推進到江拉附近。基地的高級指揮官,不斷的接觸,會議頻頻舉行,企圖在極端不利中,找出有利的條件。前線的戰況,由於實力相差太多,失利的消息不斷傳來。高層指揮官面對這樣局面,即使孔明再生,也無法扭轉這種局勢。

情勢雖然惡劣,游擊隊下自士兵,上至將軍,沒有一個氣餒。這一天早在預料之中,他們面對險惡的環境實在太多了、太久了。游擊隊的每一個成員,自撤到緬北,自幹了游擊隊的那天起,他們早已把生死置諸度外,事實上他們總是死裏求生的,不是反攻復國的英雄,就是戰死異域的忠魂,此外,他們不再祈求甚麼。可以說,每一個人都有這種信心,也都有這種決心。

在這充滿了悲劇氣氛的年代裡,他們設置了悲劇的舞台,自己扮演著悲劇的角色。從歷史上看,英雄常常是以悲劇作為結束的。游擊隊的每一成員,都是英雄,似乎他們已親手鑄造了自己的悲劇。

江拉保衛戰就要來臨了,我們成功或成仁的時刻也將到來。也許我們真的是可以求仁得仁,但是我們更渴望成大功、立大業。我們必須從險惡中求得平安,從都是死亡道路中殺出一條生的道路來。

所有的游擊隊官兵,莫不抱定一個決心——從死神手裏求生。在那種環境中,沒有甚麼僥倖,更不能躲避,我們唯一的一條道路,便是面對險惡、面對死亡。我們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

指揮官們是焦慮的,總部的會議室,燈火整夜通明。幾十萬生命,取決於他們一念之間,他們對於這樣大的問題,處理當然是非常慎重的。他們已盡了心智,竭其可能,事實上緬北的局面,已如將傾大廈,獨木是難以支撐的。

對於總部的保衛,有一個突出的決定。那就名為保衛江拉,實則憑藉游擊隊輕裝及地形熟悉,以及情報靈通,行動迅速的優越條件,實施絕對機動的游擊戰。也就是以變應變,以動制動。事後檢討,這個決策是相當正確,而且是指揮官們智慧的結晶。江拉保衛戰的戰略就如此的決定了,因此,部隊有大幅度的調動。

政府和總部,已取得協調,自二月底就已決定撤退,以保存游擊隊的這份力量。不過這是極高度的機密,雖然我曾將那計劃帶回,但對於總部的決定,卻不是我們所應知道的。

前線節節退敗下來,很多基地棄守,游擊隊的防地漸漸在縮小之中。

當時,我看得出來,劉明、段希文和何池將軍的戰略是保衛通往泰、寮兩地的交通線。其他的基地放棄,與匪採消耗戰及拖延的方法,以爭取時間來做撤退的準備工作。

事實上,自二月底以後,部份眷屬就已經陸續的往泰國撤退,並且非戰鬥人員也向南昆移動中。

從種種跡象上來看,撤退已成為定局了。

三月五日,現任的參謀總長飛抵曼谷,撤退的消息,正式宣佈。

大使杭立武與賴名湯將軍,如何與泰國及寮國、緬甸談判的,因當時是極機密的事,我無從知道,新聞報導也僅止於撤退的消息,所以至今那些協議還是一個謎。

撤退的消息,早就在基地謠傳很久了,這下予以證實,全體官兵都哭了。

真正難過和痛苦的,不是孤軍的官兵們,而是反共義民和土著。

他們對於共匪及緬甸政府殘酷的統治,瞭解得最深刻。所以,當消息傳出後,義民和土著相當的慌亂,有拖兒帶女的,有的則把女兒嫁給孤軍,使她們能以眷屬身份撤退。

土著們的生活是簡單的,也沒有什麼土地觀念,那些半原始的民族,卻把共產黨看成如蛇蠍猛獸。於是,他們有的避入更深的叢林,或逃往泰寮邊境。

那種流亡的悲慘,對於我來說,早已司空見慣,三十七、八年中國的流亡,比起土著的流亡更加悲慘。

我已沒有眼淚可以哭泣。

我已沒有空隙可以容下悲傷。

生在這個時代的中國人,甚至於東南亞人,註定了流離失所的命運。

除了張大眼睛,注視情勢的發展以外,我只有仰天嘆息。

自消息發佈以後,江拉總部面臨了分裂的危險,部份孤軍和將領,與第一次撤退的態度一樣,要留下來與共匪及緬軍拼到底。另一部份人,則接受了政府的命令。

劉明和何池將軍知道,第一次撤退和第二次撤退完全不同。第二次是政府鑑於孤軍的態勢的發展,對我軍不利。政府是為了保全孤軍而主動撤退的。在這種情形之下,他們不得不派人前往那些以決死之心報效國家的孤軍,曉以利害得失。

固然,部分不願撤退的孤軍接受了勸導,但有的卻真的寧願戰死。

江拉有些紛亂,不過,官兵們則相當沉著。他們十分的明白,那種情勢大不了戰死。除此之外,沒有什麼更可怕的了。但是孤軍自入緬的那天起,就已經抱定了一死以報國的決心。

總部派員到曼谷去了。我知道撤退就要來臨。

三月六日開始,緬軍和共匪的大軍,自索永棄守後,即向江拉移動了。

游擊隊已經決定放棄江拉,將重點轉移到南昆、猛林是不錯的,但是我們也決不讓共匪垂手獲得江拉,他們必須付出重大的代價不可。

十幾年來的經營,那不僅僅是基地,還有一份家鄉般的感情在內,游擊隊的每一個弟兄,都願為它捨去生命,都願為他付出血的代價。那個農業區,雖無險可守,同樣敵人的匪軍也暴露在原野上。

首先巒景的警衛團與匪發生戰鬥了;山干、乃東及機保也發生戰鬥了,我們已經嗅到了濃烈的煙硝和血腥味。敵人染滿血腥的魔掌,已從東西及北面伸向江拉那個聖地。

緬甸的空軍又開始轟炸江拉,尤其是孟白了機場,據緬甸事後的公佈,緬空軍「支援」江拉的攻擊,總投彈量在八百餘噸。

江拉近郊,已滿佈了敵人,只是江拉的總部早已轉移南昆,緊靠寮泰未定界的地區,江拉只留置戰鬥部隊。

那總是要一戰的,當時,我游擊隊的總兵力是四個縱隊,敵人則已超過六個師,加上空軍和炮兵,敵人比游擊隊兵力強得多。

七日的早晨,大戰開始,游擊隊雖準備放棄江拉,但卻擺出會戰的形勢,決心要敵人付出重大的代價以後再撤回南昆。

一開始,敵人就使用了他們慣用的人海戰術。匪軍部隊,以二十歲的人員組成部隊,年輕有力,身體健壯,照說戰力一定很強,可是他們見到游擊隊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其中以公安團的戰鬥力及士氣最為低落。

幹部督戰,也不甚力,並且有時似乎有意讓他們的士兵前來送死,例如堅強的機槍堡,讓士兵硬往前衝鋒,有一個機槍口的火口前,堆的屍體使機槍都射不出去。敵人為甚麼要這樣做的原因,事後我們獲知,那些戰死異域的同胞,是由緬甸付出每人八十老盾的代價。我們的同胞在敵人的驅使下,生命實在太不值錢了,而敵人的指揮官為了八十老盾,竟然不惜用那種卑劣的手段。這是想像也想像不到的事情。

江拉的戰鬥一直不斷的進行,雙方死傷無數,敵人的指揮官的荷包裝夠了用自己同胞的生命換取的老盾,他們真是充滿了罪惡的綜合體。

江拉雖然即將放棄,可是每一寸土地都流有游擊隊弟兄的血,多少人把屍首埋在異域莽莽的沙場上。

戰士們為那慘烈的戰爭都流淚了。最後,土著與留下來的義民都參加了戰鬥。

那實在是非常感人的義舉。我真為那些不計生死的行動,感到自慰,我們的戰鬥是有其代價的。

江拉的戰況已由游擊戰進入正規戰,戰況之激烈,是前所未見的。每次戰役,游擊隊都是以寡敵眾,江拉保衛戰也不例外。

連日的戰鬥,敵人的傷亡,已在一萬三千以上,而我游擊隊的傷亡,最保守的估計,也在八干餘人。最感到痛苦的是傷兵的處理最為棘手。醫院早已不能容納,就是能容納,那裏的醫院,實際上不過是只能處理一般傷口的設備而已,手術的器械,特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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