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說客的遊歷 第一節 歷險記

三島的戰事告一段落以後,江拉已完全安定下來了,為了丁作韶先生的安全,以及更確實的連絡三島的蒲雲興部,使江拉與三島,景棟成為犄桷之勢。何池和段希文將軍與我商量竟夜,也找不到適當的人選。

「我們是非去一個人不可的,可是……」何池將軍看著我,久久才說:「這個人實在太難了,一方面要把江拉的狀況作全盤的說明,另一方面要說服蒲雲興那些人,這個人……」

「我看這件事,只有勞動元相兄走一趟了。」段希文說:「本來將軍早就想請元相兄和丁先生一起走,但是當時司令部實在不能沒有你,而這一趟要跋涉二千多里,實在是辛苦,所以……」

情形十分明白了,何池將軍是要我走這一趟,他只是要我自己討這個苦差事罷了。

我留下來就是為了工作,既然他這麼看重我,那能不跑這一趟呢?

於是,我把我心裡的話說明以後,何池將軍非常高興,當晚就為我餞行,第二天,派了兩位卡瓦族的弟兄,和三匹馬,我們就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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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那是八月二十九日的早上,何池將軍、段希文將軍親自把我送出江拉,臨行前殷殷叮嚀,就像送一個子弟出門一樣關切。

那次任務,除了三島的蒲雲興之外,沿途還得招撫撤退後失散的弟兄。

首先我們向景西基地出發,那兒的司令是黃振生將軍。

經過三天不見天日的行程,才抵達景西基地。那裏比江拉基地差得很遠,所有的「營房」,都是竹和草編成的,開墾的農地也相當有限。孤軍的生活相當苦,很多人沒有衣服,有的也是補了又補的舊衣破褲,甚至為了節省,有些人白天只穿一條短褲。我訝異人類的適應能力,那簡直和茹毛飲血的野蠻人相去無幾。

黃振生司令見著我們,就同見了親人一樣的親切,問了江拉的一切。

那位漢夷混血的司令相當誠懇,為人也相當踏實,只是,我從他的生活上,可以看得出來,他與士兵的距離是有的,尤其是生活享受上,簡直不能相比。

我很委婉的把心裡的話,向他表示,他說:

「我懂得你的意思,我會改善的。」

「司令,我們在這裡還不知道要住多久,靠外界來解決問題的希望相當少,所以非靠自己不可,景西雖然不如江拉,但還是有很多土地可以開發,起碼可以解決吃的問題。」

「我知道了,我一定設法解決這個問題。」

我把江拉的經驗告訴他,他非常的感謝。最後,我建議他派一部份人去江拉看看,也寫了一封長信給何池將軍,建議在江拉開一個訓練班,一方面把精神總動員起來,另一方面教導各基地官兵生產,同時也可使各基地了解江拉。

在景西基地,一共住了兩天,便不得不繼續我的行程。

我向黃振生辭行的時候,他一再挽留,要我多住幾天,可是我無法停留。

臨行,黃振生又加派了兩位白夷土著做嚮導,這下,我們一共有五個人和三匹牲口。

黃振生為我加帶了一些糧食,另外還有一包東西,起初我不知道是什麼,當晚,我們住宿在一個不知名的山裏時,我把它打開了,原來是六餅鴉片,大概是在十斤左右。同行的白夷何哈告訴我,在山區裏,需要鴉片驅瘴氣之外,主要是毒蛇和螞蝗都怕鴉片。

「那也用不著這麼多呀!」

「我們司令有的是鴉片,大概是送先生的禮吧?」

我聽了只好苦笑。

我們在森林中生起火,何哈把鴉片溶成水,在我們四周撒了一圈,吃了些飯糰,我們就躺在枯葉上睡了。

午夜裏,我聽到一些呼呼的聲音,睜開眼睛,我嚇了一跳,我們的火,引來了不少毒蛇。

把何哈他們叫醒,我指著那些毒蛇。

「睡吧。」他說:「牠們絕不會越過鴉片的。」

「真的嗎?」

「我生在這裡,長在這裡,放心吧!」

說完話,他們又都呼呼地睡了。只有我,怎麼也睡不著。

我看到那些毒蛇,一條條有手臂般粗細,也有像手指般大小的,都向著火光昂頭吐信,使人毛骨悚然。

我非常害怕,但是除了聽他們的之外,我也無可如何。

一夜未曾好睡,第二天起來有些昏昏沉沉的,但我們不得不趕路。

在途中,景西有人追上我們,原來是段希文將軍又有電報指示,電報是景西基地司令派人飛奔趕來送給我的。電報的內容,是要我在趕赴三島的途中,多連絡失散的官兵。這任務不太艱難,憑李國輝和李彌將軍過去的關係,憑我五、六年來在邊區東奔西闖的經驗,連絡失散或志願留下來的官兵,雖不能說完全辦得到,但我相信困難不多,我只要打出他們最敬仰的幾位將軍的招牌,他們就會對我客客氣氣。何況我在邊區中,認識的人,也不算少,段希文將軍要我途中順便做些連絡工作,可真找對了人。

進入深山,已完全是原始森林,白天也難得看到太陽,何哈告訴我,再走半天,就到薩爾溫江,沿江一帶都是擺夷的居住區。擺夷分為三族,三族的服裝、語言都不盡相同,其中最和平、最開化的就是沿江的水擺夷族。何哈自己是水擺夷的酋長。我奇怪何哈為何放著酋長不幹,卻跑到景西基地去做一個游擊隊的大兵。何哈自己說是為了要向游擊隊學習種菜技術而投效游擊隊的。

何哈的話,當然不能令人相信,我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而且,我在山區混了五、六年,要想騙我還得用點心思。對於何哈既然有了疑心,我不得不提高警覺,嚴加防範。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當初我們進入中緬未定界,以及後來在緬甸境內建立基地,其間無時無刻不在生死邊緣中掙扎!在這樣的環境中,自然養成我們的警覺性。在那四周都是敵人的環境中,隨時都得準備迎擊,隨時都可能死亡,所以,當我聽到何哈是位酋長時,就不能不加以防範。

吃一次虧,學一次乖。果然,我們五人三牲,走到一個懸崖邊緣,江拉帶來的兩位和黃司令派的另一位弟兄,落後很遠,我走到懸崖上,何哈驀地停住腳步,回頭對我喝著:

「我看你還是自己跳下去吧!」

我早有了防範,事情雖來得突然,但我相當鎮定,我說:「跳下去的是你。」

何哈兩個肩膀往下一縮,看到他的光頭,使我想起昨夜在草叢中伸出來的蛇首,兇惡而醜陋。他對我的沉著,似乎感到意外。

看到他一臉惶恐的表情,我向他微笑說:

「何哈,你不會想到,我是久鍊的鋼,早已成為繞指柔了,這種花樣,早二十年就玩過啦!」

「你……」

「何哈,告訴你,我早就看出來,你不是甚麼好東西!」

「哪!看樣子,我不動手,你是不會自己了結了。」

「何哈!別忘了,我後面還有三個人呢!」

「他們救不了你。」

「你到底為什麼?何哈,你要我死,也要讓我死得明白啊!」我在設法拖時間。

「不必!」

說完,他從腰間慢慢摸出一把獵刀,一隻手緊緊的握住藤條,另一隻手用勁把我身側的藤條一斬,我才聽到藤條折斷的聲音,接著就有幾塊像人頭般大小的青崗石,從他身側滾下深谷。何哈卻以快得令人難以置信的身法,一躍身,抓住懸在絕岩另一邊的藤條,就像電影中的泰山一樣,兩個飛躍,就已越過三十多尺的懸崖。

當時,我真被他矯健的身法給楞住了。等我的意識回復,而正面臨著深淵絕壁時,我不斷在我的心頭大叫上帝。這是我到邊區以來第二次最驚險的時刻,使我不知所措。

天色已晚,何哈玩的把戲雖然沒有損害我一根汗毛,但我卻無法制伏何哈,這時候,後面的三個人趕了上來,看到這種情形,大罵何哈不已。另一位擺夷人告訴我,何哈在基地的表現很不錯,不然,黃司令不會派他作嚮導,但是他為什麼要做這種事,連他也不知道,不過我心裡明白,他為什麼要這樣做,路斷了,我們無法前進。望著對面白雲封鎖的山峰,我嘆著氣,我們已走到絕境之中。

夜幕深垂,我們非得立刻離開那懸崖不可。在暮色中,我發現右側方還有一條小徑,看上去比我們來時的山徑還狹,我們牽著三匹牲口,向小徑走去,其中有一匹馬失蹄,摔下懸崖,江拉跟我來的土著伊卡索,為了救那匹馬,也跟著喪生崖下。何哈已經造成不可彌補的損失,對於忠心的伊卡索的死,我非常悲痛。

我們無法救伊卡索,也無法埋葬他,深不見底的山谷裏,我們根本無法下去。為了任務,也為了剩下來的三個人的生命,我只好對不起他了。我們繼續向前走,路途崎嶇,寸步難行,可是我有信心。信心往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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