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為了愛情

愛情與情報工作之間的聯繫決不是我的發明。有史以來,情報部門就利用男女關係接近它們感興趣的人物。倘若我能在間諜史上留名的話,那恐怕是因為我將這一手段運用得爐火純青的緣故。我手下的羅密歐式的間諜為了刺探一國的國家機密,想方設法贏得掌握這些機密的女人們的愛情,為此在全世界臭名昭著。起初,我完全沒料到利用色情搞情報斬獲如此之豐。就我而言,色情手段只是一個既無資金,又無經驗的情報機構所能使用的多種手段之一。不過歷史上這方面的例子很令人鼓舞。

在摩西經第四卷裡,上帝命令摩西派人去迦南搜集情報。摩西挑選了十二個人,分別來自不同的部落。其中一個人是嫩的兒子荷西阿。他甚至還有一個化名,叫約書亞。這完全是情報機構的做法。十二個人探聽到關於迦南的巨人以及這塊富饒土地上的農業政策的消息後,順便砍下了一支結著纍纍葡萄的葡萄籐回國覆命。因為太沉,其中兩個人不得不用一根槓子把它抬回來。約書亞成了摩西的繼承人後,他派到傑理科的兩位使者溜到放蕩的喇閤家裡過夜。世界上最古老的兩個行業因而首次相遇。傑理科國王手下的反情報人員告訴他,有兩個陌生人在喇閤家裡過夜。喇閤看見道德衛士走近她家時,趕緊把兩名間諜藏到房頂,對前來調查的人坦白說,她確實和這兩位男士睡過覺,可他們已經走了。我不禁想,喇閤救了兩名嚇得失魂落魄的間諜的命。在愛情與間諜這一行中,喇閤的一位後繼人是瑪塔.哈利,一位丹麥婦女。第一次世界大戰中,她為德國出過力。不過她是一名蹩腳的間諜,一九一七年受到法國人的審判並被處決。這種人我是不會用的。

本世紀裡,婦女在情報機構裡的作用已超出了扮演善良的妓女或勾引者的角色。從前男人擔任的要人秘書的工作已由她們取而代之。隨著女權主義的興起,她們自己也當上了政府部長,政治家的顧問或高級學者,成了國家機密的知情人。羅密歐式間諜的應運而生也就不足為奇了。

我手下的第一位羅密歐始於五○年代初。他化名菲力克斯,真名至今無人知曉。還在學生時代,他就引起了我們的注意。那時,我們定期派專人到下面各省去物色潛在的間諜人選,挑選方法跟東德物色體育人材的做法差不多。其實派去物色體育人材的人也屬於國家安全部,只不過是另一個處。他們到國小操場上去選拔體操和其他項目的運動員幼苗。我自認為,世界上所有的羅密歐式間諜中,我們情報局挑選的羅密歐們名列前茅,完全不比選出的東德體育苗子遜色。

篩選過程極其嚴格。從黨組織,大學或青年組織中選出的每一百人中,經過我們對他們的背景和檔案的研究,只有十個人參加面試。最終,十個人中也許只有一人被錄用。

一九五二年春天,我和另一位高級官員一起來到德國東南部的一座小城市。菲力克斯當時正在當地的一所大學裡主修工程學。他是一個聰明認真的人。當我們透露了真實身分以及此行的目的時,他顯得頗為驚訝,擔心學業會就此中斷,回應並不熱情。當時我們急需派人潛入西德,於是向他解釋說,當間諜日子過得並不壞,絕對比在國家機關的某個部門默默無聞地幹一輩子要實惠得多。

像對所有新手一樣,我們先派菲力克斯出一次差,去漢堡,並且告訴他,這是一次緊急任務,不是訓練。我們將透過這次任務考核他在壓力下的應對能力。

他同火車站附近的一個人接上頭後,下一步應當去防波堤。等候在那兒的另一個人會把情報交給他。出發前,我們已教給他各種辦法判斷自己是否被盯梢。菲力克斯仔細研究了示意圖,上面標出了他有可能被監視的幾個視角以及如何在人群中避開某些位置。當然,不管研究多少份示意圖,也不敢保證沒人監視。我們有些具有幾十年豐富經驗的特務人員就是因為覺得自己沒被盯梢,而實際上已在敵人監視之中而翻了船。幹這一行的一條基本規則是,永遠不要以為你沒有受到監視,哪怕是最老練的間諜也是一樣。

我們的這個學生一下火車就斷定有人在跟蹤他。他嚇出一身冷汗,可怎麼也甩不掉這條尾巴。不管走到哪兒,這個穿灰大衣的人始終形影不離。到了橋上時,他已感覺有整整一群穿灰大衣的人在後面盯梢。其實當時正值流行這種樣式極一般的灰大衣。可他並沒因此定下心來,還是覺得每一個穿灰大衣的人都是對方的特務人員。於是他向等候在橋上的接頭人員做了一個事先商定好的警告暗號,並把腋下的報紙換成某個角度,表明中止這次接頭。情報也沒取成。

後來,菲力克斯成了潛伏在波昂的一名出色間諜。提起他的第一次砸鍋,仍常令我們捧腹。然而這件事在我考核新手試用階段期間的表現時給了我一個重要啟示︰不是每個間諜生來就是詹姆士.龐德(美國電影《○○七》中的男主角)。緊要關頭,只有經驗豐富、謹慎小心、有條不紊的間諜才能做到處亂不驚,對面臨的危險做出明智的判斷。

菲力克斯利用假護照在西德安居,開始在一家生產洗髮劑和美容產品的公司做推銷員,這家公司的總部在科隆。我們希望他能設法打入位於科隆的西德反情報機構(聯邦憲法保衛局)。可他經常去波昂推銷產品。我們於是很快將注意力轉到當時由一名前納粹分子漢斯.格洛布克任主任的總理辦公室。戰後他和許多人一樣,搖身一變,成了民主人士和阿登納總理的心腹,也是喊叫得最凶的反共分子。

當時,來自阿登納圈子內的情報質量極不令人滿意。我們得不到任何真正有價值的線索,甚至連瞭解任何一個政府部門必不可少的內部辦公使用的電話簿都沒有,更不用說關於電話簿上的人的情況了。為此,我們決定改派菲力克斯打探總理辦公室的祕密。至於一個四處推銷洗髮劑的業務員如何滲透到如此戒備森嚴的地方,無人知曉。但出於探聽阿登納虛實的需要,加上西德政府內部情報來源少得可憐,我們別無選擇,只有讓菲力克斯試試運氣。

菲力克斯本人想出了一個好主意。他建議每天下班的時候混在離總理辦公大樓最近的公共車站等車的人群裡,看看是否能認識什麼人。幾次失敗後,他終於認識了一位在總理辦公室工作的黑髮女秘書。我們給她起了個化名,叫諾爾馬。他倆成了朋友,很快發展到熱戀。菲力克斯藉此瞭解到總理辦公室內的一些情況。

菲力克斯與諾爾馬的戀愛關係明朗後,他開始受到邀請,與她的其他同事一起打保齡球,或是參加她的辦公室組織的遊覽萊茵河的活動。菲力克斯運用他的南方人的魅力,或伴女士跳舞,或陪男士豪飲,成了聚會中不可缺少的人物。諾爾馬為自己交了這樣一位男友而欣喜若狂。她長得一點不漂亮。對我們來說,她只是達到目的的手段。然而,人事難料。菲力克斯對她動了真情。

他倆開始同居。不過通常我們絕對不允許間諜結婚。他們的身分都是假的,一般是頂替死人或移居海外的人。在西德,申請結婚的人要向政府出示他們的出生及洗禮證明。諾爾馬在總理辦公室工作,對她的未婚夫的安全審查會格外嚴格。鑒於此,我們的大部分間諜不得不推託說,他們屬於不想結婚的那種人,或是和原來的老婆尚未離婚,或編造些諸如此類的謊話。

我們的第一個羅密歐順利地工作了幾年。菲力克斯從未向諾爾馬吐露他的真實身分。那樣他們的關係就會告吹,也許結果會更糟。一天,安插在聯邦憲法保衛局的一名鼴鼠向我們通風報信︰西德情報人員開始注意到諾爾馬的男友,正在審查他的背景。事不宜遲,必須火速把菲力克斯撤回東德!一天,諾爾馬下班後,發現菲力克斯已不辭而別。可憐的諾爾馬對戀人不翼而飛一定痛不欲生。然而,面對要嘛營救一個間諜,要嘛挽救他倆的愛情的選擇,我不能心慈手軟。

我又一次扮演了一個善解人意的長輩。可憐的菲力克斯返回東柏林後情緒低沉。一天晚上,我和他在郊外的一處隱蔽據點喝乾了兩瓶伏特加,聽他向我傾訴衷腸。好在他雖然感情上痛苦不堪,大腦卻沒有停止運轉。他向我透露了另一位女人的情況。她中等年紀,喜歡享受,在格洛布克任主任的總理辦公室工作。菲力克斯覺得她有可能發展成我們的人。

他雖然講不出什麼道道,但憑著個人印象認為,假如有一個相貌英俊,舉止瀟灑的男人接近她,她也許會動心。當時正值五○年代,戰後女人多,男人少的現象十分嚴重。渴求男友的孤獨的中年女秘書們尤其感到這一點。我們於是用自己一方的合格的單身漢填補了市場上的這一空白。

翻來覆去研究了幾位候選人之後,我們最後選定了赫伯特.澤勒,化名阿斯托爾。他是一名業餘飛機駕駛員,二次大戰期間曾在德國陸軍元帥凱塞林手下任參謀。被蘇軍俘虜後,在戰俘營裡改信共產主義。由於他曾是納粹黨員,又同凱塞林手下的舊部下藕斷絲連,在德意志民主共和國沒有什麼發展前途。他滿心歡喜,以一個軍人的乾脆利索一口答應了我們要他打入西德的要求。

西德開始重整軍備後,澤勒的幾個朋友搬到了波昂。現在正是前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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