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如何準備海戰

對於美國面臨的軍事危險時最佳迎擊區域是在美國本土之外,即海上。準備海戰,就是既準備還擊海上的進攻也準備發動海上的進攻。

在當今時代,為戰爭做準備這個問題既牽涉廣泛又較複雜。就像建造一支船舶時的情形——在其中,調和各種相互矛盾的努力導致的是一種妥協,而妥協是所有的軍事方案中最讓人沒把握的一種,對戰爭的準備工作包含著許多經常相互矛盾、有時還幾乎是不可調和的因素。國家財政部人士的聰明才智無法使這些因素都得到充分的照顧,構成國家軍事政策之全域的各個部分要求並非總是合情合理,無法全部滿足。因此,他們常常直言不諱地說:「這個是主要的,你的其他要求必須服從於它,除非你的能對它大有裨益。「結果,或者是政府的鐘擺從一端蕩至另一端,或者是出於所謂公平,所有各方面都只能得到比所要求的量要少一些而激起種種不滿。換言之,國家金庫裡的錢財被分散使用了,而不是被集中使用於一種來自於正確的考慮、為信念所支持的主要設想上。

在現代條件下,用於戰爭的物資準備要求有一定的時限,不能將這個工作耽擱至危險來臨時再做。如果在鋪設好龍骨後的一年間,一隻一級戰列艦就可以全副裝甲地下水——英國最近的情況就是這樣,那麼這完全可被認為非凡地顯示了一個國家在建造海軍艦隻方面的才華。不過在這以後還是有裝置火力系統以及其他許多對於軍艦能在海洋上發揮作用必不可少的主要的細節工作要做。對我們自己來說,即使盡最大努力,在這些方面所需的時間也不會少到哪去。

戰爭就是一種政治運動,儘管它的特點是暴力性的、與眾不同的。不管產生戰爭的場合多麼突然,戰爭的根源都在於先前的局勢之中;一個國家的政治家及其人民——至少是其中勤於思考的那一部分在戰爭來臨之前的很長時間裡就應該清晰地看到局勢的大體變化趨向。在這樣的預見中蘊含著取得最佳解決的最大希望。最佳的解決就是在人們的頭腦尚屬冷靜,不負責任的報章——它們的發行量越大,公眾的憂憤情緒就會被挑拔得越高——的煽動性言論還沒有造成一場狂熱的危機之時,通過正常的外交行動、通過及時締結協議來維護和平。但是,儘管運用明智的方法來保持和平會給政治家帶來桂冠——如果他只能動用武力,這項桂冠可就要從其額前移至戰士的頭上了,他的治國之才必須使他承認:在集團間的爭執中,常常每一方都有著道理可言,它使得任何一方都不會輕易屈服。因此,對人們來說,打鬥一場比為了不傷和氣而拒絕堅持他們的正義觀念還是要好。美國南北雙方之間的戰爭多麼令人感到可悲!但是,假如某一方退縮而不堅持據信是它的基本權利的東西,那隻會更加可悲。在僅僅關係到物質利益的問題上,人們可以退讓;在原則事情上,人們或許會深陷謬誤而不自覺。但是,如果不假思索地就放棄一種是非觀念——即使它並不正確,那隻會使人格精神受損,除非是面對著一股明顯地無法抵禦的強制力量。「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雖是一句時常被糟糕地濫用的話,但它的的確確包含著重要的真理。

提供一支足以保護一個國家的基業的力量並確保它做好在必要之時可以迅捷行動的準備是一個具有立法和行政兩大功能的政府的職責。這樣的一支力量是影響著或者可能會影響著一個國家的政治局勢的一個必然產物。它的存在和規模是——或者應該是——關於在哪個方向上存在著國家利益或國家責任的國民意識的反映。鑒於戰爭造成的可怕災難,什麼時候或以什麼方式採取可能引致敵意的行動確實是一個重大的問題。不過,它也是一個關於一個時刻、關於後果重大的一項最終的決定會被推遲至怎樣的最後時刻的問題。關於戰爭的準備對於這個決定只有著這樣的關係:它應該足以滿足可能會對其提出的最大需要;而且,如果可能的話,它應該如此地咄咄逼人,以至於將在被一個國家相信是正義的要求得到了堅定的顯示的情形下使戰爭免於發生。這樣的一種認識只意味著防禦,對國家權利或國家責任的防禦,雖然這種防禦可能採取進攻性行動的形式。

所以,從邏輯上講,一個主張給自己配備一支足以滿足其需要的海軍或陸軍力量的國家首先必須做的不是帶著一種對抗的目光來評判哪支陸軍或海軍在世界上是最龐大的,而是考察世界上政治局勢的內容,包括各國的物質利益狀況以及它們的秉性——從這種秉性中合理地折射出的是戰爭之外的任何之物也許都解決不了的癥結。這件事首先是政治性的。只有在已經作出了政治決定的情況下才可以具體地討論軍事問題,因為軍事力量要服從於政治利益和國家文人政府的權力。

我們應選擇那些最難以克服的、而不是最可能發生的危險來衡量由軍事準備所體現的軍事防範努力程度上的大小。如果估計到了較嚴重的危險,較小的危險也就不足懼了。一個國家能夠以平靜的眼光來看待那些近在眼前但並不是非常危險的複雜局勢,倘若這種局面並未超出它業已合理預測到的最大範圍。也不應否認,在估計危險時,應該具備適當的、剔除了不恰當的樂觀和過分的擔憂的想像力。拿破崙曾提醒他的元帥們不要無視軍事行動所受的制約,放鬆了對於敵人可能採取的行動的想像。這個提醒適用於事前的判斷以及戰役的籌畫。當英國的評論家們認識到了他們國家對於海洋的絕對依賴,強調英國海軍必須在力量上超過它的可能對手中兩個最強大者之和時。他們提出了一種至少值得認真討論的意見。另一方面,他們認為,促使英國由奉行海軍「兩強」標準改為奉行「三強」標準的情形幾乎不可能存在,它遠在可能性範圍之外從而不能對現實中的行動產生影響。

同樣地,在估計自己需要進行怎樣的軍事準備時,美國不僅應考察一個潛在的敵手在政治形勢對其極為不利的情況下最多可動用多大的力量來對付美國,也應考慮眾所周知的長期性環境對對手的行為會產生怎樣的制約。就軍事力量而言,只有歐洲的大國能成為我們的對手。這些國家在西半球有其利益,對於美國在一種顯然無法抗拒的內在力量的驅使下表現出的日趨強烈的門羅主義政策趨向,它們一定程度上一致地予以本能的、堅決的反對。但是,儘管如此,畢竟還有著在其他地區的更廣泛、更重大的需要吸引著它們的注意。自一八八四年以來,英國、法國和德國各自獲得了其面積從一百萬至二百五十萬平方英里不等的殖民地,主要是在非洲。如一般所理解的,這不僅表明一些國家又得到了大片新的領土,也意味著國家間的爭鬥和猜疑將繼續存在,在世已久的敵對傳統在今天仍會鮮活如初。對於邊界的無把握心理、對於將一片土地上的原有居民置於自己的影響之下的熱望和對於遭受侵略滲透的擔心促使各國要在那些剛剛被打開大門的地區確保自己的支配地位。十七和十八世紀的殖民擴張再一次出現在了我們眼前,與其相伴的是同樣曾展露於當時的雄心和思慮。不過,這樣的擴張在今天要受制於一些顯得更有條理的安排以及國家間的相互顧忌——這種顧忌是對於戰爭的普遍準備的產物,是在最大程度上維繫著和平的當今時代的顯著特點。

所有這些都明顯地體現在歐洲人身上。歐洲是各種各樣的海外拓展活動的共同源地,由此而起的任何爭鬥必定要通過在歐洲的海洋和陸地上的戰鬥來解決,而自此造成的財產和生命的損失又必須主要由這塊土地上的人民來承擔。除了這些由遠方的不平靜導致的負擔之外,土耳其及其各省的形勢——這是土耳其幾個世紀的統治不當必然造成的局面——也是歐洲國家的一個近在咫尺、無法躲避的焦急所在。至於美洲大陸上的政治局勢,儘管不無令人遺憾之處,但和舊世界所面對的風雨前程相比,就領土的政治分佈和歸屬的確定性而言還是十分穩定的。

在所有可被歸在殖民擴張及東方問題諸名義下的問題上,除了西班牙,所有有著相當的陸海軍力量的歐洲大國都被直接地、深深地卷了進來。它對於歐洲東部的事務未顯示出多少關心,也未投身於擴大它的依然廣泛的殖民地盤的活動中。各大國當前的主要活動理應成為美國軍事考慮中的一個因素,但不應為我們的外交思維所接受。因為我們國家的自豪之處是它不從其他國家的不幸中榨取不能為嚴格的正義標準所支援的好處或讓步。不過,儘管這是事實,美國在過去的歷史中還是沒少經歷與其他國家的爭執。在這些爭執中,儘管美國相信自己是有道理的,甚至到了可以理直氣壯地向對方宣戰的程度,但另一方看起來並不同意我們的看法。這些爭執主要圍繞著領土的歸屬,是西半球在走到今天的政治局面之前所經歷的殖民階段遺留下來的問題。美國對於它們的立場即使後來得到了認同,在一開始並未被爭端中的另一方所接受。所幸的是,這些問題主要是和英國。在我們自己和這個偉大的、給世界帶來諸多益處的殖民國家之間有著一種其程度比任何一方所承認的還要深厚的親情,它基於共同的關於法律和正義的基本觀念之上,一直存在至今。委內瑞拉問題的圓滿解決是這種情誼最新的但不是唯一的證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