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英美重新聯合的可能

今天不可能再有哪一個國家能像過去那樣獨霸海洋。英美兩國間基於共同血緣的親近感可能在控制海洋方面建立合作,確立同一種族對海洋的支配。

「親緣關係」和「同盟」兩個詞表達的是兩個極為不同的意思;就其中包含的權利與義務的意義而言,它們賴以存在的基礎也根本不同。前者指一種自然的聯繫,後者則純粹是後天的,即使它可能產生於隨前者而來的情感、共同利益和對於義不容辭的責任的意識。相應地,在「同盟」的詞源學意義中,可以找到一種受制於一條人為的紐帶的感覺;這紐帶既可是力量之源,又可帶來憂煩。它在我們的社會生活中的一個對應物就是婚姻紐帶。當它存在於從人性中昇華出了超越一切的情感的特殊狀況下,無疑是所有紐帶中最強有力的;不過,如日常經驗所表明的,當愛因固有缺陷的存在或不良意圖的萌生而凋謝,只剩下冷冰冰的義務時,婚姻就成為同樣最令人傷神的東西。

就個人而言,我樂意相信近些年英國和美國間友善之情正緩慢卻實實在在地上升——最近的喬治‧克拉克爵士的和亞瑟‧席爾瓦‧懷特先生在《北美評論》上的文章令人高興地表明瞭這點——確實證明了共同的語言和共同的傳統正使兩國相互感知,並且正摧毀著那將具有共同血緣的兩國人民分離開來的隔閡之籬。在這兒我們見到的是親緣的作用,是共同的源泉導致的完全正常的結果,是同一血緣的孩子們的自然親情的流露。他們曾相互爭吵並疏遠,但後來都認識到這樣的一種狀態是錯誤和有害的。這種復活的情感或許會吸引那些觀察著世界問題之生成的人們的注意,讓他們認識到想像和情感在多大的程度上駕馭著世界。如果在強烈的感情衝動之外,我們還未忘記在兩國相當不同的政治形式之下存在著共同的、世代相傳的政治傳統和思維習慣,每一國人民的政治發展受著同樣的道德力量的支配和塑造,兩國逐漸走向行動的協調一致的可能就會變得日益引人注目。在分佈於歐洲與美洲文明的所有因素中,沒有什麼能象兩個根本的但卻是對立的因素——個人自由和對法律的尊從——的獨特結合更有積極作用。這種作用在英國和美國得到了最為淋漓盡致的發揮,在這僅有的兩個體現了這種結合的國家,一種求得兩者間恰當平衡的方法已經形成了。象其他的國家一樣,我們也會在雙方間擺動,時而傾向這邊,時而傾向那方,但在任何一個方向上都不會過多地偏出正常狀態。

還有另外一個這兩國身上皆存在的、並使它們傾向於選擇類似的行動方針的情況值得注意。在為歐洲文明所沐浴的國家中,這兩國是僅有的在不同程度上與所有存在的敵手在地理上相分離從而得以免承龐大陸軍重負的國家;不過,與此同時,它們必須以海洋為主要管道和與它們國家的福祉相關的國家相交往。對於地理上的孤立對於英國的歷史發揮了多麼巨大的影響,人們已有充分的瞭解。就英國而言,英倫列島有限的領土幅員不同尋常地加劇了促使居住於其的人民在疆界之外尋求行動空間的客觀趨勢。另一方面,喬治‧克拉克爵士引用的數字充分表明了產生於同樣原因的同一種趨勢也存在並作用於美國身上,儘管尚未完全有人居住的廣闊的國土和由保護主義體製造就的大批國內產品的消費者導致了對於這一趨向的一些偏離。簡而言之,英美兩國的地理狀況在性質上相同,雖然程度有異;它們按著同一方向來對兩國發生影響。對其他國家來說,陸地以及隨之而來的特權與光榮是國家的繁榮與聲譽的主要源泉;對英國和美國而言——如果它們正確地估計了它們在人類進步的偉大戲劇中可以扮演的角色的話,則是海上利益與其息息相關。在廣泛的意義上理解海上利益,它要求——作為它安然存在並發揮作用的條件之一,有一支組織得力的力量用以駕馭海洋事務的總進程並在必要之時維護指導海上戰爭的法則。這些不僅是基於一個合理的推理過程之上的思考所得,也以歷史的教導為依據。通過運用這種力量,通過維護這些法則,通過僅僅使用這些手段,在那英國是唯一的海上強國的十九世紀之初,英國使自己免遭崩潰。並且強有力地使歷史沿著一條較好的方向前進。

當上述諸有力的、決定性的因素共同發揮作用。將英美兩國匯入了同一條道路之時,當激情開始要體現為行動的時代將其曙光投入人們的眼簾之時,一個油然而生的問題是:那些為這些曙光而歡呼並將欣喜地加快這個美好時代到來的國家應支持怎樣的當前政策?《北美評論》在一個短時期內集中登載的卡耐基先生、喬治‧克拉克爵士和懷特先生的文章表明並沒有太多人尋求回答這個問題。在這裡,儘管我象其他一些人那樣希望看到英美兩國在海洋或其他方面形成一個同盟,但當前的形勢使我不能設想這點。我寧願說:讓每個國家受到更多的教誨,認識到自己的海洋利益的廣泛程度吧。如果這點做到了,它們利益的一致將變得一目了然。在沒有「經驗」這位元偉大老師的情況下,這種一致感不可能牢牢地印在人們的心中;而經驗也不可能存在,如果不發生隨著那並不遙遠的時代而來的事實。在這個時代中,美國人民必須再次致力於向海洋邁進,對外大展鴻圖,如同他們在故土和新的家園上的先輩所做的那樣。

但是還有著其他的問題。在這個背景下,對於每一個國家適當的活動領域,對於就對熱誠合作之實現至關重要的地方達成一致,雙方目前還可能產出疑問;使這種情形更顯突出的是,只要美國自己還是不願意通過創建一支足以依賴的力量來保證有關地區的安全,就不能合理地期望英國會相信我們具備締結同盟的條件,或在對其海上權力至關重要的地方向我們作出讓步。正因為在調整每一個國家所扮演的角色的過程中——令人滿意的合作可以此過程為基礎,一定數量的摩擦可能出現,所以我不會主張在時機不成熟之時為建立同盟而努力,這種實現所希望的目標的舉措是強人所難的,而且甚至可能令人著急上火。我寧願一貫地強調雙方在天性和周圍環境方面的無可否認的相似之處,它們表明了共同的血緣,預示了共同的命運。將這種思考的種子植於土壤之中,它會發芽、生長:先出現葉片,然後是穗兒,接著結出豐滿的果實,這時你就可以用你的鐮刀收割你的政治成果了。不過現在它顯然尚不成熟。靜靜地,不事張揚地,如同緩漸的自然過程,情感就被揉合進了國家的軀體之中,薩姆特港的國旗受到轟擊,我國內戰爆發之時北方的一躍而起證明了這點。當時的情形表明了對於聯邦和國旗的摯愛如何深深地浸潤進了大眾的心靈中。這種摯愛為對信念的長期的執著,為無數的七月四日演說所培育。這些演說常常無疑是虛誇的,有時還可能是滑稽的,但在北方各州都被籠罩在戰火之下的時候,蘊於其中的生命力及其壓倒一切的作用就活生生地展現了出來。在南方,同樣明顯的是,對於州應成為個人絕對的效忠對象的一貫強調如何牢牢地、難以抗拒地抓住了南方兒女的心。在那時,還有什麼紙面上的協議、條約或同盟能被運用來將思想已游離得如此之遠、利益是如此相對立的人們聚合在一起呢?

儘管我堅信英美兩國在海洋上真誠地攜手合作有利於這兩個國家以及整個世界,我還是同樣地相信不僅應該希冀而且應該平靜地等待這種局面,與此同時創造這種真摯友情所依憑發育的條件。所有人都熟悉「驅動過程」這個詞所表達的意思。有些東西是不能強求的,有些過程是不能被催促向前的;只有當作物從它們沐浴於其中的陽光和空氣那兒慢慢地吸收了有益的影響時,它們才能茁壯、協調地生長。過度的想像能將一個過程驅進多遠?你打算急風暴雨般地予以佔據的思想會出現怎樣的必然反彈?卡耐基先生的《向前看》一文和喬治‧克拉克爵士這位英美同盟——在我看來是理性的而非倉促的意義上的同盟——的熱情支持者對所表示出的疑義給予了令人愉快的說明。英國這麼一個有著充滿光榮與艱辛的歷史的國家作為一個整體尚沒有做好準備以向著和美國的再次聯合邁出不同尋常的一步,卻突然碰到了這麼一幅最終圖景:其中的情形我不會說不可能出現,但肯定會使英國許多在多個世紀中辛勤得來的成就付之東流。分裂、國家認同感的消失、制度的甚為劇烈的改變、一個世界範圍內的帝國向一個大聯邦下屬部分的地位的淪落,這些也許就是英國在遙遠未來的命運。我確信,假如我是一個英國公民,這種前景不會在今天吸引我沿著這樣一個方向挪進一寸。無疑,這張在所有鳥的視野中張開的網一無所用。

指責喬治‧克拉克爵士和懷待先生的建議只會將那些他們謀求去說服的人趕開得更遠是沒道理的。這些建議都是清晰、坦率和有條有理的,它們的前提充分考慮到了兩國共同利益的無可非議的理由。對於喬治爵士的建議,密切的私人關係使我有幸能更好地瞭解。它的妥貼不僅僅由真誠的善意和對於任何關係到美國的問題的廣泛認識所決定。如不去挑剔這些建議的細節——對此我提不出多少意見,我對它們的異議僅僅是:我不認為時機目前已經成熟。在美國人的心中和認識中,還不具備接受英美聯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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