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夏威夷的意義

這樣的情景吸引著戰略家:獨享一個關鍵據點,沒有什麼競爭對手,在一個廣闊的範圍內也不存在對這個據點的替代物。

在夏威夷長期存在的麻煩突然地——至少或迄今就一般的公眾反映而言——達到了頂峰,那兒的革命政府——我國在當地的代表已將其正式承認為事實上的政府——取得的進展經報導已為美國國內所知曉。歷史已提供了不少有意義的事件,如今又多了一例。正處盛年的人可能驟逝,沐浴於太平盛世之中的國家也可能發現自己正遭遇著意想不到的分裂之源和利益衝突。其後果或可能是戰爭,或可能是為躲避一個讓人措手不及的問題來放棄實實在在的、必不可少的國家利益。在沒有事先的籌畫,一系列事態的發展雖都是對人們的行動亦步亦趨但也並沒有有意識地照應到當前的危機的情形下,美國發現自己必須回答一個問題,作出一個決定。這個問題和當初羅馬元老院需要回答的問題沒有什麼不同,其重要性也不遜色——當時執政官邀請羅馬佔領墨西拿,結果後者從此放棄了傳統的將羅馬的擴張範圍限制在義大利半島的政策。讓我們一定注意,不管我們希望與否,我們必須回答該問題,我們必須作出該決定。這不能被迴避。在這個場合下,決定按兵不動和決定採取最積極的行動有著同等重要的意義。我們當前可以前進;如我們不進反退,世界上的情形會按其自身的邏輯變化。形勢所涉及的不是一個原則性的問題,而是一個極具特殊性的問題,它可能導致這樣或那樣的深遠後果。

其實,目前並不是一個存在著嚴重困難的時刻。和剛才引用的歷史事例不同,其利益如今已發生聯繫的英國和美國在所繼承的傳統、思維習慣及權利觀方面是如此相同,以至於一方要認識另一方在其利益佔主導地位的某一地區所受到的傷害,並不需要自己也居於對方所處的地位。儘管在過去的若干年中湧入美國的移民形形色色,但我國的政治傳統和種族特徵依然是英國式的——道格拉斯‧坎貝爾先生願意說是荷蘭式的,即便如此,血緣還是一樣的。雖然嘴裡塞滿了不一定對自己口味的食物,我們的政治消化系統仍然竭力地試圖吸納它一直無力拒絕的大量不同的東西。只要我們的同化努力還時時不完美,我們的政治組織和精神在本質上還會是英國式的。我們為關於自由、法律和權利的類似觀念所浸潤,而且的確不比大海那頭的同胞更少些進步性,在精心維護我們基本的法則方面甚至比英國人更富保守精神。從真實的自由精神中我們吸取了關於權利和法制的觀念,我們一直保持著這兩者而不只是其中之一。不僅我們固有的傳統浸潤於這種精神之中;而且,一步一步地,如同羅馬將半島上的其他國家吸納進來一樣,我們也發展了這種精神,使「政府應是自由和善意的「這一根本原則——說句對英國表示尊敬的話,英國在其歷史進程中也一直維護了這個原則——在每個地區都得到了傳播與保持。如今,在南方,一個和我們毫無相同之處的種族的權利吸引著我們的注意力;在北方,令人關注的是一些存在著和我們同樣的傳統、其選擇其歸屬的自由應為我們所尊重的州。與此同時,我們正邁向海洋。在我國的幼年時期,我們只瀕臨大西洋;青年時期的我國把疆界拓展至了墨西哥灣;今天,正處盛年的我國已與太平洋相鄰。難道我們沒有權利或不需要在任何方向上邁得更遠?難道對我們來說在海平面的那邊就不存在要求我們具備某種政策以賦予我們某些權利的關鍵性利益或顯而易見的危險?

長期以來這些問題就閃現於未來的邊緣,如今它們已迅即地融入了現實之中。夏威夷發生的事情是其中的一部分,或許從根本上講是小小的一部分。不過,就其與整體的關係而言,這個部分又是如此地重要以至於如前所說,一個錯誤的決定不僅自身就立不住腳,而且還會在原則和事實上導致全線的後退。在我們合乎天性的、必要的、不帶欺壓性的擴張中,我們已走到了與另一個偉大民族的前進發生接觸的地步;它的生存法則業已賦予了它一條已經過歷史的千錘百煉、如今還不時地得到表露和昭示的發展原則。在這個原則的作用下,直布羅陀、馬爾他、賽普勒斯、埃及、亞丁和印度——按地理上的順序而不是嚴格的時間上的先後排列——向世人展示出了一根完整的鏈條。這根鏈條被一環一環地打造而成,或通過公開使用武力或憑藉政治交易。但一直為一種民族特性牢牢地駕馭。這種力量是如此強大和恰到好處以至於每一派別的政治家都發現,不管願意與否,他們都為某種沒有哪個個人能抵禦或極大改變的趨勢所驅使。並不確切的傳聞和欠謹慎的個人言論表明格萊斯頓先生急不可耐地想使英國結束對埃及的佔領。可是,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在他對於政治生活的長期脫離結束的同時,是在埃及的英國佔領力量的增加使他的回歸愈發引人注目。另外,對於剛才說的那條鏈條,可以不無稗益地注意到,它的兩個端點是最先為英國所獲取的——首先是印度,其次是直布羅陀,然後是馬爾他、亞丁、賽普勒斯和埃及。而且,毫無例外地,英國在採取每一個行動時,都有一個對手在一旁氣惱不已。西班牙從未停止過為直布羅陀而悲傷。拿破崙也說:「我寧願看到英國人出現在蒙馬特爾高地,也不願看到他們出現在馬爾他。「法國對於埃及的所思所想也是眾人皆知的東西,甚至未經掩飾;再加上我國的警告,得不到機會的惡劣感覺更使法國氣惱。

這兒還想僅僅提及一下英國在海洋上擁有的另一根鏈條:哈利法克斯、百慕大、聖露西亞和牙買加。它強化了英國人對於大西洋、加勒比和巴拿馬地峽的控制。在太平洋地區,英國的地位就不那麼令其滿意了。相比於太平洋西岸地區,東太平洋地區的商業發展是很晚時候的事,而且仍欠完善。在西太平洋地區首次對歐洲的冒險家敞開大門時,這裡已有著存在於中國和日本的古老的經濟活動,它們提供的大量奇異的、華貴的產品吸引著受美好的獲利期望所驅使的商人們。美洲的西海岸——就其由野蠻人居住的大部分地區而言——則提供不了什麼,除了墨西哥和秘魯的金銀。在西班牙人的長期統治期間,連這些東西也為並非一個商業國家的西班牙所壟斷。由於離英國極為遙遠且沒有多少可供貿易的東西,美洲的太平洋沿岸不能吸引英國的進取心。對這個國家的水手的主要的和為人推祟的誘惑是獲利的希望,為了追求利潤,他們在其所滲入的地區之內,在通向遠方的航線之上一個接一個地建立和吞併據點。由於只有藉助於繞過合恩角的漫長、危險的航行或更為艱辛的危險的橫穿大陸才能抵達,北美的西部海岸是地球上最晚為白人所佔據的中等富饒的海岸中的一個。當溫哥華正在勘察普吉灣並作為第一人通過將英屬美洲大陸與今天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島嶼分離開來的海峽時,美國業已在事實上和形式上都是一個國家了。事情變化的結果是,通過後來的東北太平洋地區加拿大的不列顛哥倫比亞省和西南太平洋地區的澳大利亞和紐西蘭的發展,英國又一次發覺它正掌握著一條線的兩端,它不可避免地希望在這兩端之間獲得一些中繼點。沒有任何好的理由可解釋為什麼英國不應該獲得它們,如不考慮另一個民族——我們自己——有著超越一切的、更緊迫的、更關鍵的需要。在這些連接點中,夏威夷群島有著特殊的重要性,不是因為它有什麼固有的商業價值,而是因為它在海洋和軍事控制方面的有利地位。

一個海軍據點的軍事或戰略意義取決於它的地理位置、具備的力量和資源狀況。在這三者中,第一個最為重要,因為它是天然決定的;而後兩個方面無論有何欠缺,總是能夠完全地或部分地得到後天的彌補。修築工事可消除一個據點的薄弱;如果大自然沒有賦予該地區多少資源,憑藉長遠的眼光,可以事先進行囤積。一個位於戰略影響範圍之外的據點的地理位置則不是人力可以變動的。注意在評估一個可能成為戰場所在的地區時拿破崙一世如何首先考察最主要的自然特徵,然後算度控制要點、它們相互間的距離、相對的位置——或者按照航海方面的術語,它們的「方位「,以及每一點能為戰事提供什麼具體的幫助是頗有教益的。這些做法能提供基本的方案和構想,它們不受令人迷惑的次要的考慮的干擾,從中可以清楚地估量決定性的要點。這種要點的多少依有關地區的特點而變動:在一個多山的、地形破碎的鄉間,也許會有很多;在一塊缺乏天然障礙的平原,可能就沒有幾個或根本沒有,如不算人為的造化的話。如果只有很少一些,每一個的價值自然要比有著很多的情況下的要大;如果只有一個,衡量於受其單獨影響的該地區的大小,它的重要性就不僅是獨一無二的,而且達到了極致。

在觀念上,靠近陸地的海洋和一大塊不為什麼阻礙所割斷的平原是相同的。一位著名的法國戰術家說,在大海上不存在戰場。意思是說大海上沒有什麼自然條件能支配並常常束縛將軍們的行動方向。可是在平原上,不管它是如何平坦和地勢單一,各種原因還是要使人們集中居住於一些城鎮與村莊之中並使道路的出現基於各中心之間的必要聯繫。擁有了道路的交會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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