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在訓練基地三年以後我得參加所謂的「畢業考試」。這是對我所受訓練的最後測試。也是訓練生涯中最折磨人,最令人心煩的一段時間。兩次考試不及格者將被開除黨籍,讓他在羞辱中度過餘生。

考試分為三大部分:體能測試、筆試和實地測試——時間為整整一周。每個測試都極為嚴格,按一百分制來評分。這三種測試都要得九十分才算及格。

考試前幾周,我就憂心忡忡。其他參加考試的學員也是如此。三年來我們拚死拚活學到的本事全在考試這一關了。據說通常只有三分之一的人能過關。只有這樣,黨才能把最優秀的人才留下來做間諜。

考試的第一天清晨,天色黯淡,涼意襲人。時值九月,地面上已出現了一層白霜,預示著冬天正在日漸逼近。我按要求於早晨六時起床,心裡一陣緊張。穿好運動衣準備吃點東西,可緊張得手直發抖,好不容易才把食物送進嘴裡。更難受的是由於緊張,喉嚨變得發乾,食物難以下咽。

淑姬與我一起參加考試,她也和我一樣緊張。吃早餐時我們沒說甚麼話,想盡量消除緊張。我回憶著「超脫靜默」課所學的內容,口中唸唸有詞。可不一會就溜了神,渾身發抖,感覺更糟。

六點三十分,外面響起了哨聲,考試要開始了。我們齊步跑到院子裏。總共十五人,女的佔三分之一。對面站著一男一女兩個教官,身著作戰服,頭戴軍帽。待我們集合完畢,那個名叫雷宏的高大結實的男教官拍拍手,要我們靜下來聽他說話。

「同志們!」他大聲說,口裏呼出的氣在寒風中變成了白色。「第一場考試現在開始。沿著東邊的山谷,取山間小路,跑十五公里(大約十英里)。沿途有黃色小旗作路標,我和麥安——(他指了指女教官)——作為監考官和你們一起跑,其他教官在集訓地的另一邊為你們計時。跑完全程的時間愈少,分數愈高。跑不完全程的沒有成績。明白了嗎?」

「明白!」我們齊聲回答。

「準備,跑!」他大聲說完就轉到路一邊去了。見我們都已準備就緒,他吹響口哨就上路了。我們馬上跟了上去。

他的步伐對我來說真是快了些。與其總擔心跟不上他,倒不如調整好自己的步伐,掌握好節奏。像任何賽跑一樣,一開始就衝在前面的人不一定能堅持下去。我盡量不理會別人跑得如何,只集中精力跑好我自己的。無論如何,我不能停下。我心想,不倒在地上我是不會停步的。

第一公里跑得很辛苦。一路上我心煩意亂,只想忘掉這場賽跑坐下休息。我努力打消這個念頭,盡量去想些別的——昨晚與淑姬的交談、最近看的書。就這樣,我跑完了第一公里,此後的步伐就好多了。

道路蜿蜒曲折地伸進山裏,這更增加了長途跑步的難度。腳下的山谷在初秋的早晨顯得異常美麗,色彩鮮艷的植物處處可見。四周的山脈一片寧靜,遠處的鳥兒在齊聲歌唱。氣溫漸漸上昇,不一會我就大汗淋漓了。

又往前跑了一陣,我們從原來的隊伍中分化出來了,有的落到了後面,有的則遙遙領先。淑姬和我仍在一起,互相說些鼓勵的話。跑了三分之二的路程後,開始下山,這樣我就得調整步伐了。可這時,我的腳開始痛起來。但即使再痛,也不是我所擔心的。無論如何,我要保持呼吸的節奏,一口氣跑四步。我很清楚,一旦節奏不對就會跑不完全程了。

賽跑快結束時,我們遇到幾個受傷的人。一個男生和一個女生在途中倒下了,坐在草地上哭泣。從他們身邊經過時,一股同情心油然而生,我默默地祈望他們下次考試能及格。

跑到最後兩公里時,我的肺部感到灼痛,只好將步伐減至一口氣跑三步,後又減至兩步。淑姬跌跌撞撞地跑在我身邊,臉上一股不屈不撓的神情,眼睛滿懷希望地盯著前方的終點線。她氣喘吁吁、累得倒下。就在這時我對她喊:「加油,淑姬,不遠了,就到了。」她眼睛骨碌碌地轉了一下,我知道我的話起到了作用。

我們當中其實沒人知道終點線的準確位置,這使跑步中又多了一個令人頭痛的問題:目標不明確。終於,經過千辛萬苦,當我感到再也跑不動時,我看見一群跑完的考生站在雷宏教官身旁與他說話,其他教官拿著秒錶站在那兒。我鼓足勁衝過終點線,隨後就癱倒在地。淑姬躺在我身邊。

「兩小時四分二十七秒。」一個計時員大聲叫著,並記下在寫字夾板上。「跑得不錯,得九十三點五分。」

「真該死,」淑姬喘著粗氣說:「要不是你,玉花,我肯定跑不完,我已累得半死了。」

「我也一樣。」我一邊回答一邊使勁喘氣。然後翻過身子,眼睛凝望著湛藍透明的天空,頭部突然地一陣抽痛,感到頭暈目眩。那一陣我在想我簡直要死了。然而雷宏大步走過來將我一把拽起。

「你得走動走動。躺下休息是最糟的事,那樣會傷害你的心臟。過一會兒就好了。」

我點了點頭,圍著院子走了起來。前面已經有六個人跑完了全程——五男一女——加上淑姬和我就是八個。又過了半小時,有幾個人零零散散地跑了過來。總共只有三人被淘汰出局。時間是上午九時。好戲還在後頭呢。

雷宏告訴我們先去洗澡,換上制服,然後於十時去體育中心報到,繼續考試。我望著他走開,驚訝不已。他與我們一起跑了十五公里,竟像沒事人似的。

淑姬與我蹣跚地回到了房間脫掉了衣服。我讓她先淋浴,自己則泡了個很久的熱水浴,我精神振作的同時又感到精疲力盡。我換上另一套訓練服,喝了一大杯橙汁,然後向體育中心走去。

體育中心是一幢長而窄的建築物,內設兩個健身房、一個舉重房和一個泳池。一間正方形的大房子裏裝有鏡子和武術設備。教官們在舉重室。由於離考試時間十時還差幾分鐘,我就和其他學員在較手勁。

「好了,」雷宏在十時準時到場說:「我們繼續考試。從舉重開始,先進行槓鈴推舉,然後在單槓上作引體上昇,望各位盡力而為。玉花同志,從你開始。」

我緊張不安地走到槓鈴前,兩個肌肉發達的助手等著幫我。我回想起平常訓練時的重量——五十公斤——大約一百磅。

「我試試七十五公斤。」說完坐到長櫈上。助手們拿起同等重量的槓鈴放在架子上。我躺在架子下面。大約一百五十磅,對於我這樣身材的女性來說真是最大的限度了。以前從未舉過這麼重的槓鈴,七十公斤是我迄今為止的最佳成績——何況今天的賽跑已把我累得夠嗆。如果失敗,我還可再來一次,所以我不妨把目標定高點。

我飛快地作了幾次深呼吸,盡可能讓多一些氧氣進入血液,然後緊緊抓住鐵槓鈴,憋足力氣把它從架子上舉起來。

我大吼一聲,將槓鈴緩慢而沉重地向上舉了起來。槓鈴搖晃了幾下,我想盡力控制住它,一會兒我慢慢放下槓鈴,按考試的規定讓它貼著我的胸部,然後用盡全身的力氣,一邊呼氣一邊將槓鈴猛地向上一舉,但只到一半它就停住了。我大喊一聲,臉都扭歪了,用更大的力氣往上推。我竟奇蹟般地伸直了雙臂,完成了整套動作。助手們過來從我手中拿了槓鈴放回架子上。

旁觀者爆發出一陣歡呼聲。我有點兒茫然,從櫈子上起身,然後坐了下去。「太棒了。」雷宏低沉而有力地說:「玉花得九十六分。還想再試一次嗎?」

「不了,長官。」

「好,下一位!」

輪到淑姬時,她舉起了一個可觀的重量六十五公斤得九十二分。一個肌肉發達,名叫金邦的男學員創造了最佳成績,他一聲咆哮,舉起了二百多公斤,連獎勵的十分,共獲一百一十分。

然後去做引體上昇。過去的三年中天天都練習,一般能做十五下。考試那天,我做了十七下,得九十四分。淑姬做了十六下,金邦做了四十六下,再次得了最高分。

當我們走出舉重室時,明安要我們進入二號健身室。

下一項考試旨在測試我們的速度。該房長約五十公尺(約五十四碼),他們要求每個學生從這面牆跑到對面的牆邊,然後又跑回來。可試三次。

我對這項測試充滿信心。對於我這個高度的女性來說,我已跑得夠快了。經過三年的強化訓練,我身上沒有一點多餘的脂肪。我的最佳成績是十九點四秒。考慮到跑到對面牆邊時要減速然後才返回,這個成績是不錯的。淑姬考得更好,時間是十九點一秒,她得九十五分,我得九十四點八分。

※※※

時間已近中午,我們去吃午餐,大多數人已經耗盡了體力。那天吃的每樣東西都給了雙份。但吃完後我仍感到沒有吃飽。下一場考試在下午一時開始。淑姬和我癱軟地倒在床上休息了二十分鐘,以恢復體力。

「我簡直不相信他們會把我們考得這麼苦。」她揉著腿說。

「還沒完呢,」我回答道。「我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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