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珍珠港事件前夕的情報戰 二‧三 日暮途窮的駐美情報

蓄意製造的手槍彈痕

前面提到的在「日新丸」上發生的「搶奪密碼本」事件後,又過了二十餘天,二月十一日舊時的紀元節來到了。

(註:日本的四大節之一。原為神武天皇即位日,戰後改為建國紀念日。)

這一天,新任駐美大使野村吉三郎海軍大將肩負協調日美關係的重任,來到華盛頓任職。三天後,十四日,大使向羅斯福總統遞交國書,並同總統舉行了首次會談。

在羅斯福總統任海軍部副部長時,野村擔任駐華盛頓海軍武官,兩人是老關係了。總統對野村的赴任感到由衷的高興,拍著他的肩膀說:「我是日本的朋友,你是美國的朋友且又通曉美國。咱們可以充分坦率地交談。」

然而,在這種和睦氣氛的背後卻有一股寒流存在於日美兩國之間。華盛頓是美國櫻花的勝地。迭櫻樹是已故尾崎行雄老人在他任東京市長時為增進日美友誼而贈送的。波托馬克河畔櫻花含苞待放的一九四一年春,一天,我駐外工作人員司城正一軍械大尉一本正經地報告說:「實松中佐,我的汽車上發現了彈痕。車子停放時,不知被哪個傢伙用手槍打——」

(註:明治以來著名的議會老政客,從一八九○年日本第一屆眾議院成立起,連續當選二十六屆眾議院議員。)

可是,筆者卻表現得意外的漫不經心,沒怎麼放在心上。

「準是誰用汽槍之類搞的惡作劇吧。」

幾天前,筆者的汽車輪眙被什麼鋒利的東西割了一道口子,足有輪胎的三分之二長,所以,筆者才這樣說。然而,司城對筆者的態度感到非常惱火。

「不是汽槍,從彈痕來看,確實是手槍。」

司城是根據他所擅長的火炮知識做出這一判斷的。

「那麼,就去看看車子吧。」

兩人一起來到停車場,詳細地查看了汽車。

果然有兩個彈痕。一處在後座的玻璃窗上,另一處在右後輪的軸套上。彈痕並不是筆者所想像的那樣用汽槍打的,而正如司城所判斷的那樣,是用手槍打的。而且,很像美國警察所用的那種大型手槍。從汽車座位下找到的彈頭更清楚地證明了這一點。這樣看來,不像是單純的惡作劇。筆者立刻感覺到這也許是一種「有所為而為」的惡毒陰謀。

司城的車子不能就那樣擱著,於是就送去修理了。第二天,美國警察當局看到時機已到,趁本人不在,沒有出示「搜查證」,就把司城的住所搜查了。

我海軍武官處立即向美海軍部提出了嚴重抗議,譴責美國當局的非法行為,並要求保證今後不再發生類似事件。但是,這一抗議毫無效果。

緊接著,美國警察當局就要求司城去報到。美方企圖在彈痕上作文章來懲罰司城,我們很清楚他們的這一真實意圖。司城享受不到武官或助理武官那樣的外交特權。因此,如有違反美國法律的行為,就會受到美國的法律制裁。

主管警察問道:「你在某月某日去過某個地方吧,到那兒幹什麼去了?」

美方對司城的行動一清二楚,就好像跟蹤過他似的。連司城也有些張惶失措了。然而,他並沒幹過違法的事,所以,他坦然地作了回答。

於是,警察又直截了當地問道:「你在某處沒有服從警察的糾察吧?」

司城這才感到終於扯到正題了,便否定說:「根本沒那回事兒!」

警察咄咄逼人地盤問道:「不,你違法後,不服從警察的糾察還逃跑,警察這才不得不開了槍。你的車子上就該有彈痕呀!你還想抵賴?你為了隱匿彈痕不是還把汽車送去修理了嗎?」

年輕的司城聽了這番話怒從心頭起,猛然反擊道:「收起你那一套吧!美國當局是想在我汽車彈痕上找岔兒來處罰我吧,我可是個軍械軍官,火炮專家。很顯然,那兩個彈痕是在停車時打的。你究竟憑什麼說我不服從警察的糾察逃走才開槍打的?請把證據明擺出來!」

司城有理有據地指出:他的汽車右後部軸套上的彈痕呈直線形,這清楚地證明是停車時打的。如果是在行駛中打的,彈痕必然隨著車輪的轉速而滑成曲線形。

陰謀找岔兒的美方被駁得啞口無言。這件事就暫且告一段落了。

在訊問司城時,有一位好像叫休梅克的美海軍情報處的上尉在場,他穿一身西服,究竟目的何在呢?我們斷定,在司城事件的背後一定有美國海軍在活動。

麻醉劑可卡因成了鬼門關

華盛頓州的西雅圖是美國西北部的戰略要衝,附近有佈雷默頓軍港和著名的波音飛機公司。西雅圖既是阿拉斯加和阿留申群島的根據地,又是利用北方航線對日作戰的策源地。

一九四○年九月,日、德、意締結了三國條約。此後不久,我海軍為加強在美太平洋沿岸的對美情報網,決定向一九三六年夏季以來停止活動的西雅圖也派駐駐外工作人員。人選是岡田貞外茂少佐。他於一九四○年六月以駐外工作人員身份到美國赴任,並準備到普林斯頓大學學習。這樣一來,日本海軍駐美國西海岸工作人員就是兩名了。駐在洛杉磯的立花止中佐負責搜集舊金山以南的情報,舊金山以北則由岡田少佐負責。

開戰這年(一九四一年)五月底,岡田為了同立花聯繫,駕駛自己的一九四○年型的黑色「別克」牌汽車從西雅圖出發了。

六月二日下午,當汽車開到距葡萄乾產地弗雷茲諾(加里福尼亞州)以南約一百五十公里處時,突然有兩名警察以超速行駛為由,令他停車。

岡田把車停下,一個警察大搖大擺地走過來說:「我們接到一個通知說,有一輛掛著華盛頓州車牌的一九四○年型黑色『別克』牌汽車,載有違禁品可卡因,正由西雅圖開往洛杉磯。你這輛汽車很像,我們想檢查一下你所帶的東西——」

的確,那輛汽車與岡田的一模一樣,去的方向也相同。然而,奇怪的是汽車明明是以規定的速度行駛,卻找岔兒說超速行車。岡田迷惑不解地把手伸到汽車後部行李箱的把手上,想取出旅行皮箱。就在這當兒,一副手銬「卡嚓」一聲,扣住了岡田的手。

「不得無理,我是日本海軍軍官!」

事實上,對方什麼都清楚。不用說岡田的身份,就連幹什麼的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對日本海軍來說,可卡因就像是鬼門關。美方動不動就借可卡因找岔兒。這年的一月二十日,「日新丸」的密碼本被搶時就是這樣,如今岡田又為此遭了難。如果是美國的重要軍事情報,岡田倒可能搶著要,而可卡因這類東西他是既不喜歡,又不關心的。

「不管怎麼說,需要查清楚,跟我們到警察局去一趟吧!」

不由分說,他們就把岡田帶走,關進了拘留所。

岡田緊盯著昏暗、潮濕的混凝土牆壁,滿腔怒火湧上心頭。

「他媽的,帶上手銬不說,還把我關進拘留所裡!」

大約一個小時後,岡田獲釋了。不言而喻,在被關進拘留所時,他所帶的東西都被徹底清查了一遍。但是,搜出來的東西只是些換洗衣服之類的旅行必需晶。岡田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說:「去把局長叫來!究竟憑什麼這樣污辱一位日本海軍軍官?拿出理由來!」

負責的警察被岡田那種怒氣沖沖的樣子嚇怕了。可是,岡田的要求毫無結果。無奈,他又繼續南下,嘴裡嘟噥著:再也不上你們這些傢伙的當了!

為了不讓美方抓住把柄,岡田這回十分小心謹慎。由於剛才被加上了超速的罪名,這回便大大減低了車速。別的汽車一輛一輛地超過了他,岡田卻不慌不忙地駕駛著汽車。

當天夜裡十點多鐘到了洛杉磯北郊。岡田此時又被截住了。

這次是在岡田的護照上找岔兒,借口他去年夏季去加拿大時的護照手續不完備,再次把他關進了拘留所。在這裡又仔細檢查了岡田攜帶的東西。美方好像是在挖空心思尋找證據以便正式逮捕岡田。然而,岡田並不是那種疏忽大意的傻瓜。

這就是說,無論多麼蠻不講理的傢伙,對他也是無法下手的。況且,岡田是一個日本海軍軍官,當時在華盛頓正舉行調整日美關係的外交談判,因此,美方不能不慎重些。

從拘留所出來的岡田,怒容滿面,心想:沒有確鑿證據,竟敢一再把我關進拘留所!

岡田驅車行駛在燈火已經熄滅的洛杉磯的街道上。當他敲開立花房門時,已是下半夜了。

次日清晨,岡田打長途電話向駐華盛頓的海軍武官處報告了事件的梗概。從電話裡聽到岡田的報告後,海軍武官處立即感到事關重大便指示他馬上乘飛機回華盛頓。這是為了瞭解事件的詳情以便採取對策,同時,也是為了保護岡田的人身安全。

第二天,六月四日,岡田到了華盛頓。根據他的報告,武官處完全掌握了美方、特別是美海軍的意圖——拔除日本海軍在美國西海岸的情報網。顯然,岡田事件牽涉到立花。好像岡田只是個「配角」。「主角」則是立花,美國方面對岡田採取的行動表明,危險正迫近立花身邊。看來只是個時間問題了。

反間諜的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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