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開戰前夕分外寂靜 祝賀上陣的一次豐盛的筵席

星期天清晨,當太陽從地平線上徐徐升起時,華盛頓還處在沉睡之中。只有破譯日本外交電報的通訊諜報處,同往常一樣,正在繁忙地進行工作。

到早晨七時十五分(夏威夷時間凌晨一時四十五分)為止,他們己把班布里奇島海軍無線電所截獲到的、並通過電傳打字機傳送到華盛頓的日本政府最後通牒的最後一部份——第十四部份破譯完畢:

……鑒於美國政府所採取之態度,帝國政府不能不認為,即使今後繼續進行談判,亦無法達成協議。特此通知美國政府,並深表遺憾。

華盛頓的美國海軍通訊諜報處接著也破譯了清晨四時三十六分截獲到的「下午一時通知電」:

請把我國政府的答覆,於華盛頓時間七日下午一時正遞交美國政府(若有可能請交國務卿)。

當晚深夜,負責進行「夜間送信」的美國海軍情報局克雷默少校曾把日本的對美備忘錄前十三部份的破譯電文送到總統那裡。當他在家裡吃過晚飯後正在看報時,陸軍情報局遠東科科長布拉頓上校掛來電話:

「注意聽著!克雷默,情況是這樣的。在有問題的第十四部份裡這樣寫著:……日本政府已訓令野村和來棲於華盛頓時間七日下午一時把日本政府的答覆遞交美國政府。」

談到這裡,兩人在電話中稍許停頓了一會兒。他們對這句話的含義都感到意味深長:

克雷默:「下午一時,這就是說珍珠港那裡是早晨七時三十分。」

布拉頓:「對,是早晨七時三十分。你對這個問題有何想法?……」

電話掛斷後,克雷默趕緊去上班。

布拉頓則直接往邁爾斯堡的馬歇爾參謀總長的寓所打電話。接電話的是勤務兵阿加伊亞上士。

「這裡是參謀總長的寓所,我是阿加伊亞上士。你是布拉頓上校嗎?……很遺憾,閣下不在家。……閣下目前正在他經常去的地方。」

馬歇爾其實對昨天晚上以來形勢的發展情況一無所知,此刻他正騎著他心愛的馬,牽著一隻白毛黑斑的狗,在阿林頓公園愉快地進行著星期日早晨的散步。而且通過公園的樹叢,還可聽到附近教堂裡傳來的風琴聲和讚美歌。

另一方面,昨天夜裡獲知日本最後通牒前十三部份的海軍作戰部部長史塔克,今天早晨也在自己寓所的院子裡悠然散步。

臉色蒼白的布拉頓緊握著電話筒喊道:

「喂!上士,情況萬分緊急,請你立即乘車去把閣下找來,叫他掛個電話給我。」說罷,咔噠一聲,簡直要把話筒摔碎似地把電話掛斷了。

上午九時剛過,正當布拉頓積極尋找馬歇爾的時候,作者同往常一樣來到大使館辦公樓二樓的海軍武官處上班。在例假日,我們也照常上班;把當天的報紙和電報例覽一遍,然後把那些應該處理的事情,就在當天處理完畢。

本來,海軍武官處設在一座奧爾班.特瓦茲大廈的四樓,從大使館走到這裡大約需要十分鐘時間。可是,由於受到前面所提及的、六月上旬所發生的「立花事件」的牽連,武官處顯然已受到美國聯邦調查局的監視。一些特工模樣的人從武官處對面的房間裡不斷地注意我們的一舉一動,辦公室的電話自然已被竊聽,甚至有跡象表明,連我們的談話也被竊聽了。

到了八月上旬,當設在紐約的海軍監督官辦事處被迫關閉後,形勢進一步惡化。圍繞著「能把武官處視為大使館的延伸嗎」和「武官處有沒有資格享受不可侵犯的外交特權」等問題,日美雙方爭論不休。

使我們傷腦筋的另一個問題是,從公寓的走廊內可清楚地聽到使用密碼機時所發出的一種奇怪的音響。不管怎麼說,為了使保密工作做到萬全起見,同時又為了密切與大使館取得聯繫,到了九月份,海軍武官處便遷入大使館內。一個月後,陸軍武官處也撇了進來,並決定將大使館辦公樓二樓的大部份房間給陸海軍武官處使用。

這天,我跨進大使館辦公樓門口正要踏上台階時,儘管已將近九時半了,但在台階上,報紙堆積如山,一厚本一厚本多達數十面的星期日報紙,全是大使館和陸海軍兩個武官處訂閱的。在報紙旁邊還有幾隻牛奶瓶,放在那裡無人收拾。而且,在辦公樓大門上的信箱裡已塞滿了電報,幾乎連蓋子也蓋不上,這些電報也許是昨天下班後送來的。

駐華盛頓的日本大使館面朝麻薩諸塞大街,而離大街最近的又是辦公樓,所以從大街上可以清楚地看到裡面的情況。這種凌亂的模樣是很不體面的,大使館可以說是我國領土的延伸,因而它大大損害了大使館的尊嚴。特別在兩國關係緊張的時期更應當格外注意。尤其是電報,不能任其放在信箱內不管,要在收到時當即加以處理,不用說,這是大使館值班人員的一項重要任務。

哪知道在這些無人過問的電報中,就有日本政府的對美備忘錄第十四部份和「下午一時通知電」。

對此情況,我是一點也不知道的,只是一邊皺著眉頭,一邊自言自語地說:

「這個門口像個什麼樣子!難道是迷惑敵人的深謀遠慮嗎?不,不是那麼回事。……大使館的人怎麼都那樣大意!……」

於是,我便把報紙和牛奶瓶拿進辦公樓,並把電報分送到大使館和陸軍武官處、海軍武官處。可是,誰也沒有來上班。

就在我於上午九時(東京時間下午十一時)過後前往大使館上班不久,在攻擊珍珠港部隊的各個艦艇上,號兵用足氣力吹響了「全體起床」的軍號,它通過擴音機響徹四方。

號聲喚醒了正在酣睡的飛行員,他們起床後精神振奮,無比愉快。啊!這一天終於來到了。大家都穿上嶄新的內衣,洗完臉,參拜了祭祀在艦上的神社,發誓不獲勝利,絕不罷休。

接著,大家就在飛行員室裡的桌子前就座。「蒼龍號」等航空母艦上的會計人員,為了給飛行員今天上陣餞行,精心地準備了紅米飯和清蒸魚,甚至還備上一些乾栗子。大家一邊對會計人員的一片好意表示感謝,一邊敞開肚皮飽餐一頓。

「沒有什麼可留戀的了。」

「要是能有很多神酒喝喝,那就更沒有什麼話好說的了。」

在「加賀號」航空母艦上,准軍官室裡的醬湯則更是別具一格。森永飛行班長剛嘗了一口,便不由得讚歎起來:

「真好吃,這樣美味的醬湯,生來還是第一次嘗到。」

於是,胖敦敦的司務長(司務課的班長)便笑嘻嘻地說:

「是嗎?那太好啦,為了慶祝今天上陣,讓大家都能享受一頓美味的醬湯,我把整整的一袋乾海參都用上啦。」

飯後,機動部隊全體官兵進入戰鬥崗位,他們一邊嚴密地進行戒備,一邊以每小時二十至二十二海里的航速一路南下,直逼珍珠港。這時東太平洋上空還一片漆黑,一輪殘月時而被浮雲遮蓋,時而又從雲縫中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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