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美國戰艦停泊在港內 這一天終於來到

華盛頓已經得到消息說,日本郵船「龍田丸」已於十二月駛離日本,將於中旬駛抵舊金山。

在美國開設商行的日本商人都切身感到日美兩國之間的局勢十分危急,戰爭一觸即發。他們都在思忖「龍田丸」會不會是日美航線上的最後一個航次?該船恐怕是他們返回祖國所能搭乘的最後一艘船了。

十二月四日、五日這兩天,許多人都從繁忙的歸國準備中抽出時間,前往日本駐華盛頓使館和陸海軍武官處作最後的辭行。

三井物產分公司經理宮崎勇和三菱商事分公司經理增田具兩人也同在紐約的日本商行的經理們一起前來告辭。

這些經理們都想在日內搭乘「龍田丸」離美回國。他們異口同聲地說,對於他們在留美期間得到武官處的熱情關懷表示感激,並對今後的日美關係感到擔憂。他們覺察到了我們要在可能成為敵國的美國留到最後一天才離開的那種辛勞和苦衷,從心底裡希望我們鬥爭到底。

我們對他們說:返回祖國也好,留在敵國也好,這完全是工作上的需要。

雖然每個人的工作崗位不同,但作為一個日本國民來說,大家都要共同為祖國貢獻出自己的一切力量。請各位多多保重。說罷大家彼此緊緊握手告別。

可是,當我得知「龍田丸」的船期預告消息時,不由不對這艘船的行動抱有很大懷疑。因為在當時那種可說是戰爭一觸即發的緊張形勢下,故意將「龍日九」那樣的豪華客輪派往敵國,讓其扣留,這簡直是不可想像的。我直覺到,此船這次航行的真正使命,也許只是掩飾我方企圖的一種手段罷了。

在接到「龍田丸」的船期預告消息後不久,法國駐華盛頓海軍武官處就同我方聯繫,要我們代為去日本赴任的一位「石部金吉」(註一)少校向「龍田丸」客輪預定一個艙位。於是我們就趕緊打電報同東京聯繫,結果很快收到回電說「艙位已經定好」。這件事辦得那麼乾淨利落,不禁使我懷疑「龍田丸」的行動果真是為了撤僑嗎?我覺得自己最初的直覺似乎已被證實是對的。

註一:「石部金吉」是由石和金兩字(表示堅硬)組成的人名,意指無法通融、規規矩矩、不迷女色的正人君子——譯者。

這位法國海軍少校的名字,我已想不起來了。但他日語講得很好。使我感到好笑的是,他稱自己為「石部金吉」。

十二月四日下午(華盛頓時間),時間已經很晚了,曾同我在一個中學讀書、但年級比我低的一位同學未次幸雄,為了向我告別,他特地從紐約趕來華盛頓。他也準備搭乘「龍田丸」客輪回國。

我同他一起共進晚餐,隨後,我們兩人在我武官處的房間裡開懷暢談。

談著談著竟連時間也都忘了。那天晚上他乘夜班火車離開華盛頓時已快要後半夜了。

外面,冬天罕見的夜霧籠罩大地。我好容易駕車把未次送到聯合車站;

當我在車站月台上同他告別後返回武官處時,沿途濃霧瀰漫,幾步之外就看不清人和物了。

不用說,落葉滿地的行道樹和馬路兩旁的建築物模模糊糊,連公路與公路之間的界標也都看不清了。雖然我習慣於軍艦在霧中航行,但駕著轎車在濃霧中行駛卻還是第一次。當然駕駛汽車的竅門應該說和駕駛船舶是一樣的。平時,這段路程連十分鐘也不需要,可今晚由於緩慢行駛,結果整整花了一個半小時。

當我回到武官處的房間時,時鐘已敲過兩點了。我一邊想:但願大霧一直瀰漫到天亮,一邊上床就寢。

正好那天下午,海軍武官處的通訊班長荻本(名義上的職務為書記)守候在我隔壁放有收報機的房間裡,全神貫注地收聽日本對海外的短波廣播。這項工作如前面提到的,自從用預報「風向」辦法進行聯繫以來就開始進行了。但一直到十二月四日下午較晚的時候才終於收聽到了這種電波。

「颳風了!」

我一聽到荻本的喊聲,就立即趕到隔壁房間。這時,東京電台還在重複播送著:「東風,有雨」(指日美關係發生危險)這樣的「天氣預報」。

大家毫不掩飾自己的興奮情緒,彼此面面相覷,眼神裡表達出一種看法:「要發生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於是,我們馬上著手準備,具體落實中央的指示:除一部份密碼本和目前工作所需的極少量資料外,其他密碼本等機密文件和密碼機、軍事機密文件保險櫃等機密的東西一律都要毀掉。從第二天起,我們雖然用大使館內那隻燒燬文件的爐子把機密文件等資料燒成了灰燼,但要燒燬這些機密的東西卻不是一樁容易的事。

東京目黑海軍技術研究所送來的那份關於用鋁熱劑粉燒燬密件的說明書上這樣寫道:一、燒燬工作要在室外進行,不得在雨天進行;二、點燃鋁熱劑粉後在熔解金屬片時,會有閃光和相當濃的白煙出現:三、為了減少白煙,可拆下密碼機的外殼部份。

因此,我們在毀滅這些東西時,考慮到不能讓美國方面發現這種閃光和白煙,不使對方獲得可以推測我方企圖的資料,也就是說,要在不被美國方面察黨的情況下秘密地毀掉這些東西。經多方面研究後,結果選定大使館院內杉樹叢中的一個地方作為進行銷毀的場所。至於銷毀時間,則認為在黎明時分最為合適。

這是因為在枝葉繁茂的杉樹叢中進行銷毀,很少會引起人們的注意:另外,在東方發白的黎明時刻,使館門前的麻薩諸塞大街幾乎沒有行人,加之這個時候閃光不會像夜間那樣醒目,白煙也不會像白天那麼明顯。俗話說:「朝攻夜襲」,我們對密碼機等的銷毀時間選擇的就是「朝攻」。

於是,在我送末次君到華盛頓車站去的第二天——五日拂曉,我們就毀掉了這些東西。當時,夜霧還未消散盡,這對我們來說,真是一個最好的氣象條件。

這時,開戰的日期和攻擊的地點已成為我們駐華盛頓海軍武官處的談話中心。當然,東京的意圖我們是一點也不知道的,只能從中央來電的暗示中作某些猜測。不過,我們已明顯地感到開戰日期近在眼前。

——那麼,日本究竟在什麼時候開戰呢?

日本根據先發制人的作戰計劃,恐怕一定會主動地選擇一個開戰時機。為了使這次突然襲擊取得成功,並通過襲擊達到預期的效果,隱瞞我方的意圖和出其不意地進攻對方,自然是絕對必要的條件。如果從這種觀點來看,星期天的拂曉恐怕是最理想的了。

十二月的第一個星期天是七日。日本說不定會選擇這一天(東京時間為十二月八日)。但據我判斷,日本很可能會重演日俄戰爭(一九○四——一九○五年)的故技——在聖母節這天夜裡突然襲擊旅順口——選擇聖誕節這一天。所以要選擇二十五日這一天,那是因為這一天是聖誕節,可以乘敵人在聖誕節前夜疲憊不堪而正在酣睡之際進行襲擊,這樣做比星期六晚上半數水兵上岸度週末後的第二天一早攻擊為好,更能達到突然襲擊的目的。然而實際情況卻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日本已把決定命運的X日定為十二月八日(夏威夷時間為十二月七日,星期日),這是通盤考慮了下列因素而定的:在夏威夷的美國太平洋艦隊照例會在週末訓練結束後返回珍珠港,星期日那天,艦艇停泊在港內的可能性最大;另外,十二月七日是農曆十月十九日,拂曉時恰好有下弦月。

——那麼,開戰之初最先攻擊美國的什麼地方呢?

當時我預料日本也許會對珍珠港內的美國太平洋艦隊發起攻擊。其理由是:日本駐檀香山總領事館上報給東京的部份報告也曾轉發給駐華盛頓的海軍武官,就其報告的內容來說,只要稍有一點軍事常識的人,就會想到這不是普通的軍事情報,而是帶有某種意圖。例如,有關艦艇的停泊情況,一般說來只要報告艦艇的種類和數量(如有可能,再註上艦名和艦型)就足夠了。其實,森村書記員即吉川少尉在八月份以前上報的,都是這樣一些一般性的情報,可是一到九月份,他在情報中開始把珍珠港劃分為若干水域,並且詳細地上報了繫船浮標、碼頭和修理船塢等方面的情況。僅憑這些情況,也足以說明東京對珍珠港內的太平洋艦隊異常關心。

十二月五日,東京致電野村大使,訓令他在兩、三天內指定某些使館人員乘飛機撤離華盛頓。當天,野村還根據二日的東京來電指示,以「春菜」這一暗語拍發了一份電報,報告他已把指定要銷毀的與密碼有關的東西全部銷毀完畢。可是這些電報全部被美國方面的「魔術」所破譯,因而秘密完全洩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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