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伊~176號」潛艇的苦戰

戰爭開始時,荒木海軍中尉和我都在「伊—24號」潛艇上工作,當時他是航海長。以後他被調到「伊—176號」潛艇上當水雷長。這艘潛艇曾往萊城運送過物資。下面就是他記載的關於該艇一次戰鬥活動的經過:

「1943年3月19日,『伊—176號』向萊城運送彈藥和糧食。在黑夜的掩護下,它在規定的卸載地點以西約四百米處浮出水面。艇長田邊海軍少佐,曾在中途島海戰中擊沉美國『約克城號』航空母艦,是一個全海軍聞名的軍官。該艇的艇員都是在1942年5月改裝後,經過特別挑選的,『伊—176號』是第一艘圓滿完成向瓜達卡納爾島輸送物資任務的潛艇。1942年10月20日,它在該地域擊沉了一艘美國『德克薩斯』式戰列艦〔註:根據美國資料,「徹斯特號」重巡洋艦在10月20日航行至聖埃斯皮里土島和聖克里斯托巴耳島之間時,遭到「伊—176號」的魚雷攻擊。巡洋艦的第一機艙遭到破損,但它仍駛到了諾福克,並在該地進行了修理。吉爾伯特群島海戰開始時,該艦又回到了太平洋艦隊。〕。在此以後,該艇又多次出色地完成了給瓜達卡納爾島守軍運送物資的任務。

向瓜達卡納爾島運送給養的行動開始後,在這一海域的大多數潛艇不再執行戰鬥任務,完全投入了運送人員、彈藥和糧食的工作。當時,艇員們都十分瞭解我們所處情況的嚴重性。我們在向部屬傳達這種不合他們心願的任務之前,總有些懷疑他們是否能夠正確對待所聽到的一切。儘管艇員們經常聽到潛艇的不幸消息,但看起來他們都已完全認清了戰爭的發展形勢,都能抑制住自己內心的感情,竭盡全力來完成新的任務。在『伊—176號』上,從來沒有聽到過『不行』這句話。

萊城海岸基地指揮部正焦急地等待潛艇的到來,潛艇還沒有發出約定的信號,他們就派出了登陸艇。登陸艇向潛艇駛來,潛艇艇員都在自己的戰鬥崗位上,等著開始卸載的命令。

登陸艇終於繫在潛艇舷邊了,按照潛艇艇長的命令,我們開始卸載物資。為了很好地完成這一任務,艇員事先專門編了組,因此工作進行得很順利。『伊—176號』運來的一袋袋大米,正是岸上人員必不可少的生活資料,因此他們都把我們當作救命恩人。

天色漸漸黑了,而卸載工作才完成一半。此時岸上信號台忽然發射了幾顆信號彈,緊接著就響起了連續不斷的機槍射擊聲。艇長命令下潛,我趕緊跑下艙去。但是我們仍然沒有逃過三架中型轟炸機的攻擊。我的腳剛一落在中央艙的甲板上,就聽到機槍連射和炸彈爆炸的聲音。有一次爆炸竟把潛艇向上抬了起來,接著潛艇就向左舷橫傾。我緊緊抓住中央艙的隔牆,才沒有摔倒,剎那間我幾乎喘不過氣來。接著我聽到了『左舷主水櫃排水』的口令。潛艇開始顫抖起來,然後漸漸地恢復平衡。被炸彈爆炸震得雙耳發聾的艇員們,在機槍掃射下匆忙跑下艙去。但是潛艇的下潛速度很慢,機槍子彈雨點般地打在指揮室上,就像在追擊逃生的艇員似的。一顆子彈擊中了正在操舵的水手長的後腦殼,他一句話都沒有來得及說,就嚥了氣。在這一片混亂的時候,艇尾艙有幾個艇員卻一聲不響。我想招呼他們,但仔細一看,才發現他們受了重傷,已經奄奄一息了。

這時有人喊到:『艇內進水!』經過檢查,海水是從指揮室左上方流進來的,以後無線電室也報告進水。隨即聽到『緊閉水密門』的命令。

海水通過艙頂板上的漏洞一直流到了中央艙。這時,我向四周尋找艇長,見他坐在對空潛望鏡的後面喃喃自語,看樣子他呼吸很困難。最後,信號兵關閉了艙口蓋。潛艇在打開了主水櫃的通氣閥之後,便潛到了水下。

這時,登陸艇四處逃散。登陸艇上的人看到,在敵人炸彈爆炸和機槍掃射時,特別是落在艇尾的一枚炸彈爆炸時,水柱和火光剎那間就把整個潛艇包圍住了,以後潛艇似乎愈來愈向左舷橫傾,並沒入水中,因此他們以為潛艇沉沒了。後來,我們還截獲了敵驅逐艦發出的一份電報,說他們擊沉了一艘日本潛艇。看來,敵人以為自己的任務已經完成,所以沒有再對我們實施攻擊,這是值得我們慶幸的。但我們的損失還是很大的:犧牲了一名信號兵和一名水手長,艇長和一名信號兵受了重傷,固殼打穿了好幾個漏洞,指揮室和無線電室的左方各有一個直徑為五厘米的漏洞,許多地方的低壓氣管被打壞了,縱傾平衡櫃進了水,主水櫃和燃油櫃也有很多漏洞。

我們集合了全體艇員,說明了當前的危險處境。死亡在威脅著我們。

由於左舷主水櫃不斷排水,我們終於消除了橫傾,並使潛艇不再下沉。但是我們卻消耗了大量高壓氣,這就可能使我們不能再用高壓氣來排水。由於主水櫃和空氣管路裡的空氣很快散失了,潛艇的浮力逐漸減少,艇體愈來愈重了。海水通過指揮室和潛望鏡的密封墊流進艇內。損管隊用棉紗以及一切可用的東西拚命地堵塞漏洞。這時,其他人員則把損管用的木材做成堵漏用的木塞。

無線電接收機遭到部分損壞,需要更換某些部件,花了很長時間。當時艇長傷勢很重,除艇長外,我的軍銜最高,因此由我代潛艇長指揮。這樣一來,整個艇的命運就掌握在我的手裡。

這時,我必須立即決定:繼續呆在水下呢,還是浮出水面?艇內不斷進水使我意識到,如果繼續停留在水下,那我們可能完全毀滅。但是我也考慮到,剩下的高壓氣已不能保障潛艇正常浮起。即使我們能浮出水面逗留片刻,也會再次遭到敵人攻擊,這就等於親手把潛艇送給敵人。我絞盡腦汁,思索著解決的辦法。最後我問道:『艇長,我們必須搶灘,以便進行必要的修理。』艇長點了點頭,表示同意。這無疑是最正確的決定。如果搶灘後,潛艇絕大部分沒在水下(即吃水很大),那麼即使在落大潮時我們離灘也不困難。潛艇擱淺後,我們可以集中一切人力和器材來查明破損情況和進行修理,還可以在岸上熱帶叢林陰影的遮蔽下不被敵人發現。如果吃水小,落潮時潛艇就會完全露出水面,我們必須時時注意潛艇的穩性,並且只能完成一部分修理工作。儘管潛艇可能永遠擱在萊城的淺灘上,但我們還是應該冒險試一試。

從遭到敵人攻擊時起,艇員們都本能地、自動地工作著。他們之所以都能保持鎮靜,或者是由於神靈在暗中保佑,或者是由於我們的人在危急情況下通常都具有這種內在的毅力。

我涉著水,走到潛望鏡跟前觀察了一下海面情況。除了可能是岸或天空的一些倒影之外,其它什麼也沒有看到。但仔細觀察一會後,我看到一條河流的人口。南方諸海的海底,佈滿珊瑚礁,但海圖上卻並沒有把它們完全標出。這一結論,我是根據自己的經驗得出的。我們在布納一帶偵察時,就曾陷入過礁石的迷宮,費了好大力氣才脫險出來。如果要搶灘,我們只有駛向這個河口。

於是,我下達了搶灘的命令,潛艇慢吞吞地向河口駛去。漆黑的中央艙內,被應急燈微光照亮的深度計的指針慢慢地由7.3米移動到8.2米。然後,慢慢地向相反方向轉動,這表明危險已經過去,我們已經接近淺水區了。海水停止流進艇內。『不漏水了,一切都正常!』——我高興得連說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

離岸越近,岸上叢林反映在海面上的陰影也越多。我迅速地一個接一個地下達了『慢速後退』、『停車』、『全速後退』等口令,潛艇稍震動了一下,碰到海底。它以不大的縱傾擱在淺灘上。中央艙裡的每一個人都鬆了一口氣。『雙車停』口令的複誦聲在艇內迴響著,然後全艇寂靜下來。緊張的氣氛減弱了。此後,我們開始考慮面臨的危險以及需要克服的困難。這時,最重要的因素是時間。潛艇擱淺時,正是落潮的時候。我們必須趕快到上甲板去進行必要的修理,以便在漲潮時能及時離開淺灘,然後再完成我們的主要任務。

這時,首先應查明艦橋是否在水面上。為此,我們稍許鬆了鬆升降口的螺旋把手,但海水並沒有流進來,於是便打開了升降口。我走上艦橋,用望遠鏡觀察了四周,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東西。周圍是一片寂靜。艇首和艦橋露在水面上。我在艦橋上派好了了瞭望哨,然後用顫抖的手取出一支捲煙並把它點著。奇怪得很,我的吸煙竟使周圍的人們增加了信心(這是他們以後告訴我的)。這時必須使潛艇的更多部分露出水面,以便於修理。我命令主水櫃排水,不久上甲板和總壓櫃就露出水面。這時,我命令停止排水,關閉海水門。高壓氣的消耗非常大,我們已經用完了大部分高壓氣。在中央艙作好準備的損管隊立即跑到上甲板,檢查了破損的地方並著手進行修理。

我們起動了高壓空氣壓縮機。在艇體上找到了許多漏洞。為了更加便於在上甲板檢查艇體,必須拆掉上層建築的一些鋼板。正在進行上述工作時,輪機長來到艦橋對我說,根據所發現的破損情況來看,很難駛回拉包爾;然後他又問我,『是不是上岸更好一些?』潛艇產生這樣大的橫傾,這對艇員的心理是有很大影響的;而且我也知道,艇員們剛才遭到敵機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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