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他們終於來了

六月四日,太平洋上晨曦初露,天空出現了柔和絢麗的霞光。這時斯普魯恩斯正在焦急地等待著戰術地平線上的霞光。特混艦隊迄今還沒有收到有關南雲航空母艦部隊確切位置的消息。斯普魯恩斯的特定目標就是這些航空母艦,他說:「我的任務就是幹掉這幾艘日本航空母艦,保衛中途島。」【註:對斯普魯恩斯的採訪,一九六四年九月五日。】

「企業號」收到了艾迪五時三十四分發出的電報。這是斯普魯恩斯首次收到關於證實發現敵航空母艦的消息。這份電報已足以給中途島守軍敲起警鐘,但對弗萊契和斯普魯恩斯來說,它還不夠具體,用處不大。弗萊契的第十七特混艦隊在斯普魯恩斯的第十六特混艦隊東北,兩支艦隊相隔大約十海里向前航行。【註:「企業號」航海日誌,一九四四年六月四日。】五時五十三分,「企業號」收到艾迪發回的那份著名的警報:「發現大批敵機。」斯普魯恩斯後來說:「我和弗萊契從這份情報中獲悉,日本人已開始實施他們作戰計劃中的那個部分了。」【註:對斯普魯恩斯的採訪,一九六四年九月五日。】

這份情報沒有說明航空母艦的數量和確切位置,但說出了來犯敵機的方位是三百二十度,距中途島一百五十海里。斯普魯恩斯掌握這一情況後,命令參謀長邁爾斯·S·布朗寧上校「立即盡快派出所有飛機去攻擊敵航空母艦」。

斯普魯恩斯作出關於出動全部飛機的重大決定是很自然的。他歷來極力主張要進攻就得不遺餘力。他說:「要是我去攻擊日本人,我將全力以赴。」【註:對斯普魯恩斯的採訪,一九六四年九月五日。】

弗萊契前一天晚上就得出了相同的結論。他說:「對付日本人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向他們進攻,狠狠地打。我們不能坐失良機,必須先發制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雷霆萬鈞之力發起進攻。」【註:對弗萊契的採訪,一九六六年九月十七日。】

斯普魯恩斯給布朗寧的命令下達後不久,特混艦隊的電台於六時零三分又收到中途島一份報告,其中的情報正是這兩位海軍將領翹首以待的:「航空母艦二艘、戰艦二艘,方位三百二十度,距離一百八十海里,航向一百三十五度,航速二十五節。」由此可見日本人在美國艦隊西南偏西大約二百海里處。【註:「中途島海戰分析」,第一百二十一頁。】

弗萊契在情急之中迅速地思考著。他像一名機敏的籃球運動員,看隊友斯普魯恩斯離籃近,就把球傳了過去。六時零七分,他向斯普魯恩斯發訊號:「向西南航行,弄清敵艦準確位置後即行進攻。」他留「約克城號」作預備隊有兩條過硬的理由。首先,他想回收仍在北方作扇面巡邏的那些SBD機。其次是因為,偵聽到的電報說只有二艘航空母艦,而海軍情報處則認為,參加中途島大規模軍事行動的日本航空母艦有四艘,也可能是五艘。他曾在珊瑚海海戰中吃過虧。當時,他只顧全力攻擊「祥鳳號」,結果卻使自己完全暴露在「翔鶴號」和「瑞鶴號」的夾擊之下。聰明人吃過一次虧就不會再上二次當。【註:一九四二年六月八日「企業號」艦長給太平洋艦隊司令的信,內容:報告一九四二年六月四—六日中途島海戰情況。以下稱「企業號」報告;對弗萊契的採訪,一九六六年九月十七日;「中途島海戰分析」,第一百二十五頁。】

斯普魯恩斯原計劃九時整發起攻擊,因為他估計到九時目標離他就不到一百海里了。在此以後的半小時內,他不斷收到有關中途島的戰況報告,顯然,如果他想給敵航空母艦造成最大程度的破壞,就不能再乾等二個小時。【註:《珊瑚海海戰、中途島海戰及潛艇作戰》,第一百一十三頁。】

為了棋高南雲一著,智勝南雲一籌,他和參謀長布朗寧商量。布朗寧是他的前任哈爾西將軍的參謀長,被哈爾西認為「很了不起」。布朗寧的脾氣像個老鱉。斯普魯恩斯不客氣地說:「太平洋戰爭中,大家對他恨之入骨。」但「布朗寧機智敏捷」,況且斯普魯恩斯畢竟不是辦美容學校的。這位自有主見的海軍將領所感興趣的是布朗寧在航空方面的知識,這是他斯普魯恩斯所缺乏的。【註:對斯普魯恩斯的採訪,一九六四年九月五日。】

布朗寧估計日本攻擊飛機大約於九時左右就能完成攻擊任務後返回航空母艦。在此之前南雲幾乎肯定不會改變航向。如果斯普魯恩斯想在敵航空母艦完成回收飛機之時發起攻擊,就必須盡快派出飛機。「我們覺得,必須在南雲發動第二次攻擊前先發制人,這樣既可使中途島免遭進一步損失,也可確保我們自己的安全。」【註:一九四二年六月十六日第十六特混艦隊司令致太平洋艦隊司令的信,內容:中途島海戰;轉送各類報告。以下稱斯普魯恩斯的報告。】

立即發起攻擊的決定是他必須作出的最棘手的決定之一,因為攻擊距離太遠增加了自己飛機的困難,而且可以肯定,這些速度慢、飛不高、戰鬥航程僅一百七十五海里的TBD破壞者式機是無法返回航空母艦的。【註:「中途島海戰分析」,第一百二十二—一百二十三頁。】他雖然表面上不露聲色,但內心深處熱愛部下並為有他們而自豪的感情絕不亞於感情外露的哈爾西。但在需要忍痛割愛的關頭,他毫不遲疑地作出了任何一個好的指揮官都懂得的決定:冒犧牲少數的風險,以保全多數。

「大黃蜂號」的VT—8中隊長約翰·C·沃爾德倫海軍少校也在考慮這樣一個嚴酷的可能性。沃爾德倫是個身材魁梧、鋒芒畢露的南達科他人。前一天晚上在四號待機室裡,他給在那裡待命的魚雷機駕駛員們散發了一份油印材料。他沒有說什麼,也無需再說什麼了:

「有幾句話想跟大家說說。我覺得我們已全部作好準備。我們受訓時間很短,又處於最艱難的時刻。但我們確實做了力所能及的一切。我確信,在當前的處境中,我們是世上的佼佼者。但願我們遇上個有利的戰機,這是我最大的願望。如果不順利,或有不測,我要求大家竭盡全力去消滅敵人。如果只剩下最後一架飛機進行最後一次衝擊,我要求這架飛機衝上去,擊中敵人。願上帝保佑我們大家。祝大家成功,安全返航,狠揍敵人!」【註:喬治·蓋伊《唯一的倖存者》,第一百零八頁。】

沃爾德倫自豪地說他是八分之一的蘇族人。每當他憑靈感直覺解決了一個問題,他都把這歸功於他的印第安血統。【註:《唯一的倖存者》,第九十五頁。】他是VT—8中隊中僅有的幾名海軍學校畢業生之一。他花了大量時間潛心研究海軍航空兵空戰戰術,尤其是日本海軍航空兵的戰術。他每天要給部下講課,以板示和口授的形式講日本和美國的空戰戰術。在待機室裡、即使在沒有任務的自由討論時間裡,別人都在談山海經或者開玩笑,「他也是坐在那裡,望著天花板,琢磨著戰術問題和日本人——」稍等片刻,他就讓大夥安靜下來,即席講上一個多鐘頭。

此刻,他正向部下作最後的戰前指示。他說他不相信日本人還會繼續向中途島進發。他認為:一旦日本人獲悉附近有美國艦隊,就會重新編組,後退一定的距離以便回收飛機。所以他要求部下「不必擔心日本人的航向,只管跟著他,因為他知道往哪裡飛」。【註:一九四二年十月十二日海軍中尉喬治·蓋伊有關第八魚雷機中隊,中途島,索羅門群島以及蒙達島的敘述。以下稱蓋伊的敘述。】

「企業號」上,指揮VF—6機的詹姆斯·S·格雷海軍上尉只有十架戰鬥機去掩護三十三架俯衝轟炸機和十四架魚雷機。俯衝轟炸機飛得高,而魚雷機卻飛得低。這就產生了上下如何兼顧的問題。因此他和VT—6機的作戰參謀亞瑟·H·伊利海軍上尉共同商定了聯絡信號。格雷將努力在能同時給這兩類轟炸機提供保護的高度上飛行。如果魚雷機遭零式機的攻擊,中隊長尤金·E·林賽海軍少校就向格雷呼叫:「傑姆下來!」這樣的安排似乎合情合理,因為格雷的F4F—4機俯衝到魚雷機高度比爬升到俯衝轟炸機的高度要容易得多。【註:《驚人的勝利》,第一百四十二頁。】

沃爾德倫作指示時,林賽不在場,而且飛行大隊長克拉倫斯·韋德·麥克拉斯基【註:麥克拉斯基是一九四二年五月二十七日尼米茲授予勳章的軍官。】也確實認為林賽不必參加這次戰鬥。「企業號」從珍珠港起航時,林賽的破壞者式機向航空母艦降落失敗、衝出甲板。林賽受了重傷,至今還鼻青臉腫,連飛行風鏡都戴不上。但那天早上有人問他能否起飛時,他平靜地答道:「我受飛行訓練,為的就是上天。」【註:一九六六年六月三十日巴德對美(退休)海軍中將克拉倫斯·韋德·麥克拉斯基的採訪。以下稱巴德對麥克拉斯基的採訪。】

第十六特混艦隊的二艘航空母艦都轉向了逆風。「大黃蜂號」和「企業號」上的飛機先後於七時與七時零六分開始起飛。七時二十分,斯普魯恩斯把部隊分成兩個編組,相互間隔幾千碼。這兩個編組於七時二十分後就各自為戰了。和「企業號」編在一組的是「北安普頓號」、「文森斯號」,「彭薩科拉號」巡洋艦以及「巴爾奇號」、「本漢姆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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