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刀殺人

一九三七年五月十一日,做為蘇聯的代表,將到倫敦參加喬治六世國王的加冕典禮的,在一九三五年十一月被授予前蘇聯元帥最高軍銜、年輕的圖哈切夫斯基突然被解除副國防人民委員職務,貶謫到伏爾加軍區。

在一個月後,蘇聯的《真理報》在顯著位置發表了一篇社論,社論中說:「今天,我們發佈了蘇聯檢察機關關於將當場捕獲的八名間諜交給法院判決的通知。他們,這些外國的走狗,卑鄙無恥的叛徒……圖哈切夫斯基、亞基爾、烏博列維奇、科爾克、埃德曼、費爾德曼、普里馬科夫、普特納,這就是目前破獲的法西斯間諜核心成員的極其可惡而又可恨的名字。」

社論發表的當天,報紙又發佈消息說:「蘇維埃法庭判處這些惡棍、間諜、資產階級豢養的小丑和蘇聯人民的敵人槍決,內務人民委員部已執行判決。」

這一事件如同一陣來無影去無蹤的狂風,無故而起。在人們還來不及有所反應的時候,他又無故消散了。一直到了一九八八年的三月二十七日,塔斯社又發出這樣一篇報導:「根據蘇聯總檢察長一九五七年一月三十一日做出的結論,蘇聯最高法院軍事法庭撤銷了一九三七年六月十一日蘇聯最高法院特別法庭對因『反蘇聯托洛茨基軍事組織』而受審的圖哈切夫斯基、科爾克、亞基爾、烏博列維奇、普特納、埃德曼、普里馬科夫和費爾德曼等人的判決。」並在「一九五七年二月恢復了他們的黨籍」,「為上述人員完全恢復名譽」。

在蘇聯的國內戰爭時期,紅軍軍隊中最傑出的人物莫過於米哈依爾.尼古拉耶維奇.圖哈切夫斯基。在指揮集團軍或方面軍的過程中,他表現出了巨大的組織能力和軍事天才。在他的領導下,紅軍漂亮地贏得了一系列戰役。不僅如此,他還積極主張使用新技術,重新裝備紅軍,在完善部隊組織結構、發展空軍、機械化部隊、空降兵部隊方面以及培養指揮人員方面,功勳卓著。圖哈切夫斯基還是一位天才非凡的軍事理論家,在對未來的戰爭進行預測,制定戰略、研究作戰藝術、制定戰術、研究縱深戰役和戰鬥理論方面,他為蘇聯做出了巨大的貢獻。他的思想對二次大戰前蘇聯的軍事思想和實踐的發展,發生過重大影響。

然而,這位為蘇聯做出了傑出貢獻的人,卻蒙受了不白之冤,枉自丟掉了性命。他的命運被報紙提及的時候,一派輕描淡寫的口吻,其背後,卻充滿血腥與冤屈的眼淚。多年以後,為這位元帥抱屈的人們實在想知道,當年究竟是什麼原因,斷送了元帥的性命呢?

圖哈切夫斯基的被害要從德國保安處長海德里希說起。從一九三五年開始,海德里希建立了反蘇秘密組織,並透過間諜和那些流亡巴黎的沙皇俄國時期的舊官員保持著聯繫。

一九三六年十二月中旬,在巴黎,一個名叫斯科布林的前沙俄將軍把兩份報告交給了德國的諜報機關。第一份報告說,蘇聯紅軍最高統帥部正在策劃一起反對史達林的陰謀,這起陰謀的策劃者就是圖哈切夫斯基元帥。第二份報告說,圖哈切夫斯基及其親密戰友與德國最高統帥部和德國諜報機關的將軍們保持著密切接觸。

海德里希看了這兩份報告的內容,很快意識到這是份假資料,是蘇聯方面給他拋出的誘餌,讓他們相信蘇聯高層內部有著嚴重的衝突與分歧。海德里希動了一番腦筋,想出了一個這樣的主意:偽造幾份檔案,增添問題的嚴重性,把這個消息拋給史達林,那麼,假史達林和蘇聯國家員警之手,也許可以一舉摧毀蘇聯的全軍指揮部門!他打算給史達林送去足夠的證明,要證明蘇聯送來的那一套假資料其實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於是,海德里希開始行動起來,他首先命令自己手下的貝倫茨悄悄潛入德國最高統帥部的秘密檔案室,從中神不知鬼不覺地竊取出有關圖哈切夫斯基的檔案案卷。

這些案卷中,有德國軍官和蘇聯統帥部代表之間的談話記錄,其中就有在一九二五——一九二八年間,時任蘇聯紅軍參謀長的蘇聯圖哈切夫斯基跟德國參謀總部以及德國駐蘇武官處的代表的會見談話。不過,這些會見談話都是官方性質的,而且還都是在希特勒上台以前的事,並沒有什麼手腳可做。

不過,海德里希可不緊張,他頗有些偽造檔案的特殊才幹。為了這個目的,海德里希還設立了一個技術用具很完備的實驗室,一九三四年四月,在蓋世太保柏林總部的一個孤立的地窖中,他開始準備起必要的「檔案」來。他決定由自己親自負責保密措施。一切準備就緒之後,他把弄到手的案卷進行了「加工」,在談話紀錄和來往通信中增添詞句,更改日期,補充新的信函,使這個案卷顯得很充實。最後,海德里希認真檢查了他的專家們偽造檔案的全部技術工作,結果令他非常滿意。罪證如此齊備,如此令人信服,在任何國家,都能把任何一個將軍送交軍事法庭,判其犯有叛國罪。

這僅僅是準備工作。關鍵還在下一步,如何把這「逼真的」文件送到史達林手裡,並且不會引起史達林的絲毫懷疑,才能達到「借刀殺人」的目的。海德里希耐心地等待了很久,終於抓住了一個機會。一九三七年一月底,在海德里希的精心安排之下,捷克斯洛伐克駐柏林大使馬斯特內給捷克總統貝奈斯拍去一份密碼電報,說自己在和一位認識的德國外交官交談的過程中,從那位外交官那裡得到這樣一個機密:「德國人正在跟紅軍的某一個反史達林的集團頻繁的接觸。」

得知這一情報後,貝奈斯深感不安,因為捷克和蘇聯的之間原本的關係很牢固的,非常親密。在蘇台德區問題上,蘇聯也是傾向捷克一邊。如果蘇聯站到希特勒一邊,那就沒有什麼力量能夠妨礙希特勒割占蘇台德區了。從這個原因考慮,貝奈斯立刻召見了蘇聯駐布拉格的大使亞歷山大.羅夫斯基,他把馬斯特內的這個情報轉告給蘇聯大使。亞歷山大.羅夫斯基得知這個情報以後,立刻飛回莫斯科。就這樣,繞了個彎,情報經由捷克人,到了史達林手裡。

為了增強情報的可信度,過了兩三天,同樣內容的情報又傳到前蘇聯駐巴黎使館的大使波將金那裡,波將金得知消息,也馬上給莫斯科電告了這份情報。當同樣的情報從捷克斯洛伐克、從法國飛到莫斯科後,史達林關始緊張了,他開始調查此事。

於是,海德里希展開了下一步行動。黨衛軍隊長貝倫茨被海德里希派到布拉格。與貝奈斯的私人代表進行了接觸,有意無意地出示了一些關於圖哈切夫斯基罪證的「檔案」。貝奈斯見了,立即向史達林做了通報。

沒過多久,海德里希的代表又和蘇聯駐柏林使館的一名工作人員進行了一次接觸。海德里希的人謊稱需要錢應急,答應出賣情報,亮出了海德里希的「傑作」——兩封「逼真的」信件。

為了得到珍貴的情報,肅清國內的叛徒,蘇聯駐柏林使館的工作人員提出了要價,並告訴對方,一星期後,他們的全權代表會來履行諾言。果然,在第二次會見時,蘇聯內務人民委員會委員的「全權代表」如期而至。為了不使莫斯科方面產生懷疑,德國人漫天要價,獅子大張口,要求蘇聯支付三百萬盧布。

儘管「鐵證如山」,要殺掉一個位高權重的元帥、一個戰功赫赫、榮獲列寧勳章的、最富天才的元帥,一個大戰略家和軍事理論家的圖哈切夫斯基,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從一九三七年五月十一日到六月十一日,圖哈切夫斯基經歷了從貶謫到逮捕,再到審訊的艱難歷程。

五月十一日,圖哈切夫斯基元帥突然被免去第一副國防人民委員的職務,並被任命擔任伏爾加軍區司令員。這一決定下達以後,不僅是國防人民委員部和總參謀部的人員,而且整個蘇聯紅軍都感到震驚。圖哈切夫斯基把這個決定看作是對他的侮辱。因為受到這樣的打擊,他感到十分忿忿不平,經常不斷地用手去扯他的衣服,迅速消瘦下來。後來,他平靜下來,坐下來寫信。給伏羅希洛夫寫信、給黨中央委員會寫信、給史達林寫信,要求退役,要求復員……

此後,在軍隊總政治部主任加馬爾尼克的勸慰下,元帥總算平靜了一些,願意去伏爾加軍區司令部赴任。赴任前,他三番五次去看望伏羅希洛夫,伏氏卻沒有單獨接見他。在圖哈切夫斯基進入人民委員辦公室以後,他發現,莫斯科軍區特工處處長碰巧也在此處。

後來,元帥要去伏爾加軍區司令部赴任了。伏羅希洛夫專門來到元帥家,當時元帥不在,伏羅希洛夫小心地告訴元帥的妻子,建議她夜裡把手槍和獵槍藏起來。元帥臨行前,內務人民委員葉若夫也說出同樣的話,並把元帥手槍裡的子彈退了出來。

五月二十八日,元帥離開莫斯科,離開了家,抵達伏爾加軍區。兩天後,元帥乘車去托茨兵營視察。走到途中,軍區特工處處長趕來。通知元帥,說國防人民委員部有令,急召元帥去莫斯科。就這樣,元帥被秘密逮捕了。

圖哈切夫斯基被捕以後,受到了秘密而殘酷的審訊。被同樣審訊的,還有紅軍方面的高級領導人亞基爾、普里馬科夫和科爾克等人。從最初的憤怒,經過無數的解釋、努力,他們絕望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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