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編 末日的開始 戰俘

儘管德國人嚴重違反了海牙公約和日內瓦公約,把戰俘送到兵工廠或從事與前線作戰有關的各種勞動,但是對於那些被第三帝國俘獲的幾百萬戰俘來說,這種規模龐大的勞動還不是他們最發愁的事情。

他們最關心的還是熬過戰爭,保全一命。如果他們是俄國人,那麼熬過戰爭保全性命的希望最少。蘇聯戰俘的人數比其它各國戰俘合在一起的總數還要多,大約有五百七十五萬人。一九四五年盟軍解放戰俘營中被俘人員時,生還的蘇聯戰俘只有一百萬人。在戰爭時期被德國人釋放的或被批准到德軍建立的偽軍中服役的人大約也有一百萬。餓死、凍死、病死的俄國戰俘達二百萬。其餘的一百多萬人沒有作出交代,紐倫堡國際軍事法庭上證實這一百多萬人中的大部分,或者因上述原因而死亡,或者被黨衛隊保安處處死。據德國方面檔案記載,處死的有六萬七千人,這肯定只是一部分數字。

大部分俄國戰俘,約三百八十萬人,是在德國發動侵俄戰爭的第一階段,即從一九四一年六月二十一日到十二月六日期間對俄國進行的幾次大包圍中被俘的。顯然,在戰事正在進行和迅速向前進軍時,要求任何軍隊能很好地照顧這麼一大批戰俘是有困難的。但是問題在於德國人根本未作任何努力。我們從前邊引述的納粹文件中看到,德國人對蘇聯戰俘確實是故意不給飯吃;在一九四一年漫天風雪的冬天,氣溫降到零下時,不給他們安身的地方,許多人因此活活餓死凍死了。

據羅森堡這樣有權威地位的人說,許多納粹官員的態度是:「這些戰俘死得越多,對我們越好。」

愚蠢不堪的東方佔領區事務部部長無論如何也算不上是個講人道的納粹份子,特別是對於俄國人。而我們知道,他是在俄國人那裡長大的。但是,即使連他這樣的人,也曾心有不忍。一九四二年二月二十八日,他在致最高統帥部長官凱特爾元帥的一封長信中,曾對俄國戰俘所受到的待遇提出抗議。他寫這封信,正是那年冬天蘇聯軍隊在莫斯科和羅斯托夫擊退德軍,反攻之勢有如破竹的時候;德國人這時已經看出,他們想一舉消滅俄國的一場賭博已經輸定了,說不定要一輸到底了;他們也已看出,在美國已經參加到俄國和英國一邊而與德國為敵的今天,德國人很可能在這一場戰爭中被打敗。情況如果真的如此,勝利方面是要追究他們的戰爭罪行的。

「(羅森堡在致凱特爾的信中說)在德國的蘇聯戰俘,遭到極為悲慘的命運。三百六十萬戰俘中,全勞動力只有幾十萬人。許多人不是餓死,就是由於氣候的折磨而死。」

羅森堡繼續說道,這種情況本來是可以避免的。俄國有足夠的糧食供他們食用。

「但是在多數情況下,戰俘營長官都不許把這些糧食供戰俘食用,而寧可讓他們餓死。甚至在戰俘被押送到戰俘營的途中,也不許老百姓給他們東西吃。許多戰俘在途中由於饑餓勞累,跟不上隊伍,就被槍決。槍殺戰俘是當著飽受驚嚇的老百姓的面進行的,屍體就棄在原地。許多戰俘營根本沒有住的房子。下雨下雪,戰俘也睡在露天裡——

最後還得提一下槍決戰俘的事情。他們這樣做——根本不從政治上考慮問題。例如各集中營裡都把『亞洲人』一概槍決——」

豈止亞洲人。俄國戰役開始後不久,最高統帥部和黨衛隊保安處便達成一項協定,由保安處「甄別」俄國戰俘。保安處的大劊子手奧托‧奧侖道夫在一份供詞中透露了「甄別」的意圖何在。奧侖道夫與希姆萊手下許多人一樣,是個不務本業的知識份子,他曾得過兩個大學學位(法學和經濟學),並曾在應用經濟科學學院當過教授。

「(奧侖道夫說)所有猶太人和共產黨幹部都要調出戰俘營,處以死刑。據我所知,在對俄國作戰的整個期間,一直採用這種辦法。」

但是這樣做也不無困難。俄國戰俘的身體往往衰弱得連上刑場都走不了。為此,秘密警察頭子海因里希‧繆勒提出了抗議,此人短小精悍,也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他說:

「集中營長官不滿地說,預定要被處決的蘇聯人在到達集中營時,已有五%到十%的人死亡或瀕於死亡——特別值得注意的是,在前往集中營的途中,譬如從火車站走向集中營的途中,就有相當多的戰俘由於疲憊不堪倒在路上,有死了的,也有半死的,因此護送時後邊還得跟上一輛卡車裝運這些人。要想不讓德國人看到這種場面是不可能的。」

秘密警察對俄國戰俘餓死累死絲毫也不在乎,他們遺憾的只是每死一個戰俘就使劊子手們少一個行刑的對象,但是他們不願意德國人民看到倒斃於途的慘像,因此「秘密警察繆勒」——他在德國以此著稱——下令:

「自即日起(一九四一年十一月九日),俄國戰俘凡顯然無活命希望因而連短途旅程也不能走動者,以後無需運到集中營處死。」

死了的戰俘不能勞動自不必說,甚至餓壞累壞的戰俘也都失去勞動能力了。到了一九四二年,德國人已清楚地意識到戰爭將長期拖下去,比他們原先設想的時間要長得多;同時也已看出,他們的後備勞動力十分缺乏,被俘蘇軍已成為德國後備勞動力的重要組成部分。因此納粹放棄了屠殺戰俘的政策,而採取利用他們從事勞動的辦法。一九四三年,希姆萊在波森對黨衛隊人員作了一次講話,解釋了為什麼要改變這項政策的道路。

「當時(一九四一年)我們對這麼一大批人沒有像今天這樣,把他們當作原料和工人。戰俘餓死累死幾萬幾十萬,從幾個世代那樣長遠的意義上看,是沒有什麼可遺憾的;但是在目前,由於喪失了勞動力,這種情況卻是可惜的。」

現在必須讓戰俘們吃得足以使他們有力氣幹活了。到一九四四年十二月,已有七十五萬戰俘在兵工廠、礦山(分配了二十萬人)和農場勞動,其中包括不少軍官。他們的待遇是苛刻的,但是總算可以活命。甚至凱特爾元帥建議在戰俘身上打烙印的辦法也廢除了。

德國人對待西方戰俘,特別是英美戰俘,比對待俄國人相對地來說好一些。雖然屠殺英美戰俘的事也偶然發生過,但一般都是由於個別戰俘營長官個人的極端殘暴和虐待狂所致。一九四四年十二月十七日比利時凸出地帶戰役中,在馬勒梅第附近的田野中血腥屠殺七十一名美國戰俘,便是一個例子。

希特勒也曾親自下令殺害西方戰俘。例如他曾下令屠殺五十名英國飛行員,這些人於一九四四年春被俘,後來在薩崗的一個集中營逃跑未成。戈林在紐倫堡說,他「認為這是整個戰爭時期最嚴重的一次事件」,約德爾將軍則稱之為「不折不扣的謀殺」。

一九四三年英美對德國加緊轟炸以後,德國便有意鼓勵殺害盟軍在德國跳傘降落而被俘的飛行人員,上述事件實際上似乎是他們這個政策的一部分。德國鼓勵一般平民在抓到跳傘降落的盟軍飛行員後,立即私刑處死。戰爭結束以後,不少犯有這種罪行的德國人受到審判。

一九四四年英美轟炸德國達到高潮時,里賓特洛甫主張對被擊落的英美空軍人員立即處死,但希特勒則採取比較溫和的態度。一九四四年五月二十一日,他在與戈林會商以後,只是發佈這樣一項命令:英美飛行人員凡曾掃射過客車、平民以及緊急著陸的德國飛機者,可不經軍法審判即予槍決。

被俘的空軍人員有時則被直接交由黨衛隊保安處進行「特別處置」。一九四四年九月,約有四十七名美英和荷蘭的飛行人員(全都是軍官)在毛特豪森集中營慘遭殺害。集中營中有一個法國戰俘莫里斯‧拉姆普是目擊者之一,他在紐倫堡敘述這次屠殺的情況時說:

「四十七名軍官光著腳,被帶到石坑裡——在石坑的最下一層階梯上,警衛人員把石頭放到這些可憐的人們背上,要他們扛到上邊去。頭一趟扛的石頭約六十磅重,一面扛著一面挨打——第二趟扛的更重,什麼時候被石頭壓垮了,就遭到腳踢棒打——到了晚上,路上已倒下二十一具屍體,另外二十六個人在第二天早晨也死了。」

這是毛特豪森集中營裡常用的「處決」方式,也是殺害無數俄國戰俘的若干方式之一。

從一九四二年起,亦即戰爭的趨勢開始對希特勒不利以後,他便下令殺害被俘的盟軍突擊隊員,特別是在西線被俘的人員。(被俘的蘇聯遊擊隊員被立即槍決,自不必說。)元首在一九四二年十月十八日發佈的《突擊隊絕密命令》,是被繳獲的納粹文件之一。

「自即日起,在歐洲或非洲執行所謂突擊任務的敵人一俟被德軍發現,不論是否攜帶武器,也不論是在戰鬥中還是在逃跑中,應全部處死,即使他們身著軍服也不赦免。」

同一天,希特勒又發佈一項補充指示,將他所以發佈這個絕密指令的理由對司令官們作了解釋。他說,由於盟軍突擊隊獲得成功,

「我不得不嚴令消滅敵人從事破壞工作的部隊,並宣佈對不服從這些命令者予以嚴懲——必須曉喻敵人:從事破壞工作的突擊隊員將毫無例外地被全部消滅。

這就是說,他們要想死裡逃生是絕對沒有希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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