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編 戰爭:初期的勝利和轉捩點 密謀份子的又一次失敗

反納粹的密謀份子又一次試圖說服將軍們廢黜他們的領袖——這一次是在他要在北方發動新的侵略之前。他們已經聽到了這個風聲。這些文職人員密謀份子,仍然希望英國政府保證與反納粹的政府媾和。由於他們是那樣一些人,他們仍然堅持,新的德國政府無論如何應當被允許保有大部分希特勒奪得的領土:奧地利、蘇台德區和一九一四年的德波邊界,雖然最後這一塊領土在過去只是由於消滅波蘭國家以後才取得的。

帶著這樣的建議,哈塞爾,一個有相當個人勇氣的人,於一九四○年二月二十一日到瑞士的阿羅莎同英國的一位聯絡人商談。他在日記裡稱這個人為「X先生」,其實名字叫J.朗斯台爾‧布賴恩斯。二月二十二日、二十三日。他們在極端機密的情況下商談了四次。在羅馬外交界曾經出過一些風頭的布賴恩斯,是在本書中出現的那些有些外行的毛遂自薦的和平談判者之一。他和唐寧街有關係,哈塞爾和他一見面就有了深刻的印象。斯蒂芬斯少校和貝斯特上尉打算在荷蘭與德國密謀份子建立接觸的計畫失敗以後,英國對於這整個事情,多少有點懷疑。當布賴恩斯催促哈塞爾明確答覆他代表誰進行談判的時候,這位德國使節變得狡猾起來了。

「我無權把支持我的人說出來,」哈塞爾回答說,「我只能對你保證,從哈利法克斯那裡得到的聲明,會送到適當的人那裡。」

哈塞爾接著就把德國「反對派」的意見作了概括的說明:他們認為,「在採取大規模的軍事行動以前」,必須推翻希特勒,而這必須是「純粹由德國人來辦的事情」;關於柏林的反納粹政府將受到如何的對待,必須有「英國權威方面」的聲明;改變政治制度的主要障礙是一九一八年的歷史,這就是說,德國人擔心事情會像當年犧牲了德皇以後那樣發展下去。哈塞爾和他的朋友要求得到保證:如果他們除掉了希特勒,德國將得到比除掉威廉二世以後較為寬大的待遇。

於是他就把一份他自己用英文寫好的備忘錄交給了布賴恩斯。這是一份內容含糊的文件,雖然它對於以「基督教倫理、正義和法律、社會福利、思想和信教自由為基礎的未來的社會」充滿了高貴的感情。哈塞爾寫道,「這場瘋狂的戰爭」繼續下去的最大危險是「歐洲的布爾什維克化」。——他認為這比納粹主義的繼續存在還要壞。他的和平的主要條件是讓新的德國保持他列舉出來的、希特勒征服了的幾乎所有地方。德國據有奧地利和蘇台德區,這是在任何和平條件中都不能討論的地區;德國還必須恢復一九一四年德波邊界,這實際上當然是指一九一四年的德俄邊境,雖然話沒有這樣說,因為波蘭在一九一四年是並不存在的。

布賴恩斯同意必須採取迅速行動,因為德國進攻西線已迫在眉睫。他答應把哈塞爾的備忘錄送給哈利法克斯勳爵。哈塞爾回到柏林,把自己最近活動的情況報告給他的同謀者。他們雖然希望能從哈塞爾的「X先生」那裡得到最好的消息,但此刻他們最關心的還是這所謂「X報告」的文件。這是他們在諜報局的一個成員漢斯‧馮‧杜那尼根據繆勒博士在梵蒂岡與英國人接觸的結果寫成的。這個文件聲稱,教皇已準備向英國斡旋,同一個新的反納粹的德國政府進行合理的和平談判。那些希特勒的反對者的條件中,有一條是他們認為羅馬教皇會加以支持的。這就是「在解決東方問題方面要對德國有利」。由此可以看出他們的觀點的一般。窮凶極惡的納粹獨裁者已經通過武力侵略在東方得到對「德國有利」的解決:這些正派的德國密謀份子要求英國在教皇的祝福下送給他們同樣的東西。

在一九三九—一九四○年間的冬天,密謀份子的腦子裡想的盡是「X報告」。十月底,湯瑪斯將軍已經把這個報告給勃勞希契看過了。為的是想鼓勵這位陸軍總司令盡力勸阻希特勒不要在那年秋天在西線發動進攻。但是勃勞希契對這樣的鼓勵並不領情,事實上,他還威脅湯瑪斯將軍,如果他再提這件事,就要把他逮捕起來。他訓斥說,這是「顯然的叛國罪」。

現在,當納粹即將發動新的侵略的時候,湯瑪斯把「X報告」交給哈爾德,希望他能夠照這個報告行事。但這是妄想。這位參謀總長告訴密謀份子中最積極的人員之一戈台勒(他也曾請哈爾德帶頭,因為優柔寡斷的勃勞希契不肯帶頭):此刻他不能背棄他作為一個軍人對元首的誓言。而且,他還說:

「英國和法國已經向我們宣戰,我們只有幹到底。

妥協的和平是毫無意義的。只有在最緊急的關頭,我們才能採取戈台勒所希望的行動。」

哈塞爾在一九四○年四月六日的日記中,詳細講到戈台勒向他所分析的哈爾德的精神狀態。他在日記中嘆息道:「看,結果還不是這樣!」這位日記的作者補充說:「哈爾德在談到他的責任的時候,開始哭起來了,給人的印象是一個神經受傷的軟弱的人。」

這個印象的真實性是可疑的。哈爾德四月第一周的日記裡,盡是關於他協助策劃的、在西線舉行大攻勢的準備工作的詳盡記述。在重讀這日記時,本書作者至少得到這樣的印象:當參謀總長和那些戰地司令官商談並且審核德國歷史上最巨大、最大膽的軍事行動的最後計畫的時候,他的情緒是興高采烈的。在他的日記裡,沒有什麼謀反思想,或者與良心作鬥爭的跡象。雖然他對丹麥和挪威的進攻有些不安,那完全是出於軍事原因的考慮。他對於納粹侵略四個中立小國,絲毫沒有道德上的疑慮,雖然德國對這些國家的邊疆都曾做過莊嚴的保證,而他也知道,德國即將對它們進行攻擊,對其中兩個國家即比利時和荷蘭的進攻計畫,還是他自己親自領導制訂的。

這些「正派的德國人」想在時機尚未過晚之前趕希特勒下臺的最後企圖,就這樣結束了。這是他們本來可以獲得寬大的和平的最後機會,勃勞希契和哈爾德表示得很清楚,將領們對於談判出來的和平是不感興趣的。他們現在與元首一樣,只是想實現在德國勝利以後由他們指定條件的和平。直到這種機會漸漸消失時,他們才認真地回到他們原來想把他們的瘋狂的獨裁者除掉的謀反想法,這種想法,在慕尼黑時代和佐森時代曾經是十分強烈的。讀者必須記住這種精神狀態和性格,才能瞭解接著發生的事件和後來編造的神話。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