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編 走向戰爭的道路 墨索里尼臨陣膽怯

他的沉思很快就被羅馬傳來的同樣不利的消息打斷了。據施密特博士的描寫,這位德國獨裁者整個下午都懷著「毫不掩飾的焦躁情緒」等待著義大利領袖的覆信。下午三點鐘,漢德遜前腳剛走,義大利大使阿托利科後腳就應召來到總理府,但是這位大使只能告訴元首,他還沒有收到羅馬方面的回信。這時候,希特勒神經緊張到了極點,他叫里賓特洛甫去用長途電話找齊亞諾談話,可是外交部長沒法找到他通話。於是,施密特說,阿托利科就被「不太客氣地」打發走了。

若干天以來,希特勒不斷收到羅馬方面傳來的報警消息,說他的軸心夥伴可能在他進攻波蘭的緊要關頭拋下他不顧。這個情報不是沒有根據的。齊亞諾在八月十一日到十三日同希特勒和里賓特洛甫舉行了那場使他幻想破滅的會談後,一回去就著手攛掇墨索里尼拋棄德國人,他的這種活動沒有逃過羅馬德國大使館嚴密監視的耳目。這位法西斯外交大臣的日記,詳細地記載了他力圖說服義大利獨裁者認清大局,及時避免被希特勒拖入戰爭的種種經過。八月十三日,齊亞諾從伯希特斯加登回來,當天晚上馬上就去晉見領袖,這一條約附有一份秘密議定書,其中聲明,條約第一條所提到的兩國如遇需要實行軍事互助以對付其侵略的那個「歐洲強國」指的是德國。由於這一規定,才使英國政府在蘇聯紅軍與德國人合謀侵入波蘭東部的時候不致於有必要採取向蘇聯宣戰這一嚴重的步驟。

向他報告同希特勒和里賓特洛甫會談的經過之後,就試圖說服他的上司,「德國人已經背棄了我們,欺騙了我們」,並且「正在拖著我們跟著他們一起去冒險」。

「領袖的反應變化無常(那天晚上齊亞諾在日記裡寫道)。起初,他同意我的看法。隔了一會他又說,為了信譽關係,他必須同德國人並肩前進。最後,他表示他要把克羅埃西亞和達爾馬提亞作為他的一份戰利品。

八月十四日——我發現墨索里尼憂心忡忡,於是便毫不遲疑地想盡一切方法極力挑起他心中可能對德國人抱有的反感。我說他的威望已減,他所扮演的是個次要的二等角色。最後,我給他看一堆文件,證明德國人在波蘭問題上對我們言而無信。兩國同盟所根據的前提條件現在已經被他們否定了;他們既然背信棄義,我們就應當拋棄他們,不必有所顧慮。但是墨索里尼仍然顧慮重重。」

第二天,齊亞諾為這個事情同墨索里尼徹底談了六個小時。

「八月十五日——領袖——已經相信,我們不應該盲目地跟著德國人走。但是——他要有一個時期作好準備才能和德國人決裂——他越來越相信,民主國家一定會打的——這一回就意味著一場大戰。而我們卻不能捲入戰爭,因為我們的困難處境不容許我們這樣做。

八月十八日——上午與領袖談了一次話。他還和往常一樣三心二意。他仍然認為民主國家有可能按兵不動,德國人會做成一筆大有好處的便宜買賣,他不願看著這筆買賣不能插上一手。同時,他還怕希特勒會發火。他相信,廢除同盟條約或類似的行動可能使得希特勒丟下波蘭問題而同義大利算帳。凡此種種考慮,弄得他心煩意亂,坐立不安。

八月二十日——領袖突然變了卦。他要在這場迫在眉睫的衝突中不惜任何代價地支持德國——墨索里尼同我和阿托利科進行了商談。(那位大使已從柏林回羅馬述職。)大意是:現在要背棄德國已經為時太晚了——全世界的輿論都會說義大利膽怯——我試圖爭辯,但已無濟於事。墨索里尼頑固地堅持他的看法——

八月二十一日——今天,我把話說得很明白——我一進屋,墨索里尼就肯定地說,他決心和德國人同進退。『領袖,您不能這樣做,萬萬不能這樣做——我到薩爾斯堡本來是去商定共同行動的方針的,但是我所碰到的卻是一項Diktat(絕對命令)。背棄盟約的是德國人而不是我們——撕了那個條約吧!把它扔給希特勒!——』」

這次談話的結果是,讓齊亞諾去和里賓特洛甫安排第二天在勃倫納山口舉行會談,並且通知他,義大利將置身於德國進攻波蘭所挑起的衝突之外。中午時分齊亞諾給里賓特洛甫打電話,等了好幾個鐘頭都沒有來接,但是到下午五點三十分的時候他終於來接電話了。納粹外交部長表示,勃倫納會談通知得這樣倉促,他不能立刻作答,因為他「正在等候莫斯科方面的一份極為重要的電報」,要過一會兒再給齊亞諾回電話。晚上十點三十分,他回電話了。

「八月二十二日——昨晚十點三十分,新的一幕開始了(齊亞諾在日記上說)。里賓特洛甫打電活告訴我,他希望在因斯布魯克而不在國境線上和我會見,因為會後他就要動身到莫斯科去同蘇聯政府簽訂一項政治協定。」

對於齊亞諾和墨索里尼來說,這是一個新聞,而且是最為驚人的新聞。他們認定兩國外長的會晤「已不再適宜了」。他們的德國盟友不讓他們知道德國和莫斯科進行的秘密交易,又一次表現了對他們的輕視。

這位領袖的猶豫動搖,齊亞諾的反德情緒,以及義大利可能背棄《鋼鐵盟約》第三條所規定的義務,即締約一方一旦「捲入同另一國家的敵對行動中」時另一方就自動參戰,在八月二十二日里賓特洛甫動身到莫斯科去以前,柏林方面就已經知道了。

八月二十日,義大利駐柏林代辦馬西莫‧馬吉斯特拉蒂伯爵到外交部拜會威茲薩克。這位國務秘書在一份秘密備忘錄裡告訴里賓特洛甫說,那位伯爵向他透露了「義大利人的心情,雖然我對此並不感到驚訝,但是我認為肯定必須加以考慮。」馬吉斯特拉蒂引起威茲薩克注意的是,既然德國沒有遵守盟約中規定雙方在重大問題上必須保持緊密聯繫和進行磋商的條款,而且又把它和波蘭之間的衝突完全看作德國一國的問題,「這樣德國就自己放棄了義大利方面的武裝援助」。因此,如果事情的發展同德國的看法相反,德國同波蘭的衝突竟然發展成為一次大戰,義大利就會認為同盟的「前提條件」已不再存在。一句話,義大利在尋找脫身的藉口。

兩天以後,八月二十三日,柏林又收到漢斯‧格奧爾格‧馮‧馬肯森大使從羅馬發來的警告。他寫信給威茲薩克,報告了一些「幕後」情況。根據繳獲的這封信上威茲薩克親筆寫下的批語,這封信已「呈交元首」。這封信一定使希特勒打開了眼睛。馬肯森在報告中說,墨索里尼同齊亞諾和阿托利科進行了一系列的商談以後,義大利的態度是:德國如果進攻波蘭,就破壞了《鋼鐵盟約》,因為這盟約的基礎是雙方同意在一九四二年以前不投入戰爭。而且,同德國的看法相反,墨索里尼相信,如果德國進攻波蘭,英國和法國都會出面干涉,「而且過不了幾個月,美國也會出面干涉」。當德國在西線處於守勢的時候,法國和英國:

「據領袖看來,就會傾全力攻打義大利。在這種情勢下,義大利將不得不首當其衝,承受戰爭的全部重擔,以使德國有機會在東方收拾殘局——」

希特勒考慮了這些警告之後,終於在八月二十五日上午給墨索里尼發去一封信,懷著越來越焦急不安的心情等回信足足等了一天。頭天夜裡里賓特洛甫向元首詳細陳述了他在莫斯科所取得的勝利,半夜剛過不久的時候,他「在元首的指示下」給齊亞諾去了個電話,把「由於波蘭的挑釁所引起的極端嚴重的局勢」通知了對方。「威茲薩克有一則筆記透露出,這次電話的用意在於」使義大利人沒有藉口說事態的發展出乎他們意料之外「。

到八月二十五日午後三點三十分,馬肯森大使在羅馬威尼斯宮把希特勒的那封信交給墨索里尼的時候,這位領袖才知道德國人對波蘭的進攻馬上就要開始了。同希特勒的看法不同,他肯定相信英國和法國會立即參戰,這會給義大利帶來不堪設想的後果,因為義大利的海軍不是英國地中海艦隊的對手,而它的陸軍又不堪法國的一擊。馬肯森晚間十點二十五分發給柏林的急電描述這次會見的情形說,墨索里尼當面把這封信仔細地看了兩遍以後聲稱他「完全同意」德蘇條約,他認識到「同波蘭的武裝衝突已不再能避免」。最後——馬肯森報告說,「他特別強調這一點」——「他將盡一切力量無條件地站在我們這一邊」

但是,這位德國大使並不知道,這位領袖寫給元首的信裡卻不是這樣說的。這封信是由齊亞諾匆匆地用電話傳給已經回到柏林任所的阿托利科的,阿托利科「大約在午後六點鐘左右」到總理府親自把信交給了阿道夫‧希特勒。

據當時在場的施密特說,這封信就像一顆炸彈一樣打擊了元首。墨索里尼在表示了他對德蘇條約的「完全同意」和「對波蘭問題的諒解」之後,就掉轉話頭,言歸正傳。他寫道(信中的著重體是他自己用的):

「至於在一旦發生軍事行動時義大利的實際態度,我的觀點如下:

如果德國進攻波蘭,而衝突又是局部化的,那麼義大利就會根據德國的要求提供一切的政治援助和經濟援助。

如果德國進攻波蘭,而後者的盟國又向德國展開反攻,那麼我事先通知您,鑒於目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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