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編 走向戰爭的道路 一九三九年八月二十二日的軍事會議

將軍們發現希特勒又來了他那股極其狂妄和毫不妥協的勁兒。他告訴他們說,「我把你們叫來,是為了要你們瞭解目前政治局勢的輪廓,這樣可以使你們對我據以作出我的無可更改的決定的各項因素能有深入的瞭解,也可以加強你們的信心。在此以後,我們就可以討論軍事上的各項細節了」。首先,他說,是兩項關於個人的考慮。

「我自己這個人和墨索里尼這個人。

從根本上說,一切都決定於我,決定於我的存在,原因就在於我的政治才能。除此而外,也在於這個事實:很可能再也沒有一個人能享有我所享有的德國全體人民的信任了。從今以後很可能再也沒有任何一個人能有比我更大的權力了。我的存在因此就具有極大的價值。但是,任何時候我都可能被一個罪犯或者一個瘋子幹掉。」

第二個個人的因素是義大利領袖。他的存在也是決定性的。要是他有個三長兩短的話,義大利對這個聯盟的忠誠就不再靠得住了。義大利的王室基本上是反對那位領袖的。

佛朗哥也是一支力量。他會保證西班牙保持「同情的中立」。至於說到「對方」,那麼,他向他的聽眾擔保,「在英國和法國沒有什麼傑出的人物」。

這位惡魔一般的大獨裁者,大概一直不斷地這樣嘮叨了有好幾個鐘頭,中間只因吃一頓遲開的中飯中斷了一會。從記錄上,找不到任何跡象表明有任何一個陸軍將領、海軍將領、空軍將領敢於打斷他的話頭,對他的判斷提出異議,甚至對他的謊言也不敢否認。他說,他在春天就已經決定同波蘭開戰是不可避免的,不過他認為他首先得對付西方。不過,後來逐漸「明白」,在那種情況下,波蘭會進攻德國,因此,它應當在現在就予以清算。無論怎麼說,發動戰爭的時間已經來到了。

「對我們來說,並不難作出決定。我們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損失;我們只能得到好處。我們的經濟情況是,我們支援不了幾年了。戈林可以證實這一點。我們沒有別的選擇,我們必須行動——

除了個人的因素而外,政治形勢也是對我們有利的;在地中海,義大利、法國和英國在爭雄;在遠東,存在著緊張局面——

英國處在極大的危險中,法國的地位也在惡化。人口出生率在下降——南斯拉夫內部潛伏著崩潰的種子——羅馬尼亞比從前更弱了——在凱末爾死了以後,統治土耳其的是一批眼光短淺、動搖不定、軟弱無能的人物。

所有這些有利的形勢在兩三年後就不會存在了。誰也不知道我會活多久。因此,最好現在就攤牌,要再拖延個四五年就不保險了。」

這些就是納粹領袖的瘋狂的推理。

他認為西方「非常可能」不會打仗,不過這點風險是必須要冒的。難道他過去沒有冒過險嗎?在將軍們想後退的時候進軍萊因區,難道不是冒險嗎?在佔領奧地利、蘇台德區和殘存的捷克斯洛伐克的時候,難道他沒有冒過險嗎?「漢尼拔在坎尼,腓德烈大王在拉頓,興登堡和魯登道夫在坦能堡,」他說,「都是冒了險的,因此我們現在也必須冒只能由鐵的決心來制勝的風險。」決不容許軟弱退縮。

「有許多身居高位而心存觀望的德國人,在捷克問題解決了以後給英國人談過話,寫過信,這造成了很大的損害。就在你們動搖失志而過早地屈服的時候,元首達到了他的目的了。」

哈爾德、維茨勒本和湯瑪斯,也許還有別的參加過慕尼黑密謀的將軍在聽到這幾句話的時候,一定打了一個寒戰。希特勒所知道的,顯然比他們以為他所知道的要多。

不論怎麼說,現在是要他們全體表現出自己的戰鬥能力的時候了。希特勒提醒他們,他已經用「政治上的恐嚇」建立了一個大德意志,現在必須要「考驗軍事機器」了。「在西線的大決戰以前,軍隊必須進行一場真刀真槍的戰鬥。」波蘭提供了這樣的一個機會。

話頭接著又轉到了英國和法國。

「西方要同我們作戰只有兩個可能:

一、封鎖:這起不了作用。因為我們能自給自足,而且我們能從東方得到援助。

二、從馬奇諾防線進攻西線。我認為這是不可能的。另外一個可能性是侵犯荷蘭、比利時和瑞士的中立。」

英國和法國不會侵犯這些國家的中立。事實上,它們幫不了波蘭的忙。

會不會變成一場長期戰爭?

「誰都不指望打一場長期戰爭。要是馮‧勃勞希契先生告訴我說,我要花四年的時間才能征服波蘭,我就會回答說那不行。說英國想打一場長期戰爭是胡扯。」

在躊躇滿志地說完了波蘭、英國和法國的問題以後,希特勒打出了他最大的王牌,把話題轉到俄國。

「敵人還有一個希望,希望我們征服波蘭以後,俄國會與我們為敵。敵人沒有估計到我有這樣大的決心。我們的敵人是小蛆蟲,我在慕尼黑已經領教過他們了。

我深信史達林是不會上英國人的當的。只有瞎了眼的樂觀派才會相信史達林會傻到看不穿英國人的打算。維持波蘭的存在對俄國人並沒有什麼好處——李維諾夫的免職是決定性的。對我來說,這就像轟的一聲炮響一樣,顯示了莫斯科對西方國家態度轉變的跡象。

我逐步對俄國作了轉變,我們借商務條約轉入了政治談判。最後俄國人提議簽訂一項互不侵犯條約。四天以前,我採取一項特別步驟,結果,俄國在昨天宣佈它願意簽字了。同史達林的個人接觸已經建立了。里賓特洛甫後天就要去簽訂條約。波蘭現在已處在我要它處的地位了——摧毀英國的霸主地位已經開始了。我已經完成了政治上的準備,底下的路要由軍人來走了。」

底下的路要由軍人來走了,這就是說,如果張伯倫不再來一個慕尼黑的話。「我只怕,」希特勒對他的將領們說,「有些癩皮狗會提議調停。」

到這裡,會議中斷,大家吃中飯去了。不過在吃飯以前,戈林還曾對元首表示感謝,感謝他給大家指出了道路,並且向他保證三軍一定盡自己的天職。

希特勒下午的演說主要是用來給他的軍事首腦打氣,設法使他們堅強起來擔當面前的任務。從所有三份粗略的筆記都可看出這番話的性質。

「我們必須有最堅強的鐵一般的決心。在任何情況面前都不容退縮。每一個人都必須認清我們已經下定決心從一開始起就同西方國家作戰。一場生死的鬥爭——長期的和平對我們不會有什麼好處——一種大丈夫的氣概——我們的人比他們強——對方比我們弱——我國在一九一八年所以崩潰是因為精神上準備不足。腓德烈大王所以頂得住,只是因為他堅忍不拔。

打垮波蘭是第一件要做到的事。目標是消滅有生力量,而不是為了到達一條規定好的界線。即使西線爆發戰爭的話,打垮波蘭仍然是首要目標。由於季節的理由,必須速戰速決。

我將提出發動戰爭的宣傳上的理由——不必管它講得通,講不通。勝利者在事後是沒有人問他當初說的是不是實話的。在發動戰爭和進行戰爭時,是非問題是無關緊要的,緊要的是勝利。

心要狠!手要辣!八千萬人民一定要得到他們應得的權利——誰強就是誰對——心要硬,不要發慈悲!要心如鐵石,不要有憐憫!誰若是仔細想過這個世界的道理的話,誰就懂得它的意義就在於優勝劣敗,弱肉強食——」

元首這時的情緒已到了條頓式盛怒的程度,在大發了這樣一通尼采式的訓誡以後平靜了下來,對馬上要進行的戰役發出了幾點命令。最根本的是速度。他對德國軍人有「不可動搖的信任」,如果發生任何危機的話,只可能是因為司令官喪了膽。第一個目標是要從東南方楔入維斯杜拉河地區,同時從北方楔入那累夫河和維斯杜拉河之間的地區。他說,軍事行動絕不能受他在打敗波蘭以後可能對波蘭所作的處置的影響。不過對這一點他說得很模糊。他說,新的德國邊疆將根據「確當的原則」來決定。可能他會在德國與俄國之間成立一個小小的波蘭緩衝國。

他最後說,開戰的命令將在以後下達,很可能在星期六(八月二十六日)早晨。

第二天,八月二十三日,在最高統帥部各局首長會議以後,哈爾德將軍在日記裡寫道:「Y日已確定在八月二十六日(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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