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編 走向戰爭的道路 上薩爾斯堡的軍事會議:八月十四日

「偉大的戲劇,」希特勒告訴他的挑選來的聽眾說,「現在已經接近高潮了。」雖然要取得政治上和軍事上的勝利就不能不冒風險,他還是肯定英國和法國不會打仗。光說一點就夠了,英國「沒有一個真正有膽略的領袖。我在慕尼黑領教過的人物都不是能打一場新的世界大戰的人物」。但是就像前幾次同他的軍事首腦們開會時一樣,元首總是忘懷不了英國,他相當詳細地談到了英國的力量和弱點,特別是後一方面。

「(據哈爾德的記錄說)同一九一四年不同,英國不會再冒冒失失參加一場要持續好幾年的戰爭了——這就是富國的命——即使英國,現在也沒有錢打世界大戰。英國要打仗是為了什麼?誰肯為了一個盟國而找死?」

希特勒問道,英國和法國在軍事上有什麼辦法呢?

「硬攻西壁是不大可能的(他自己回答道)。向北經過比利時和荷蘭包抄不可能迅速取勝。這些辦法都幫不了波蘭人的忙。

這些因素都表明英國和法國不會參加戰爭——沒有什麼東西逼它們非打不可。到慕尼黑來的那批人是不會冒險的——英國和法國的參謀本部對武裝衝突的前途有清醒的估計,因而是反對打仗的——

所有這一切都支持這樣一種看法:雖然英國可能大唱高調,甚至召回大使,也許在貿易上實行全面禁運。它還是肯定不會進行武裝干涉。」

因此,波蘭很可能單獨應戰,但是希特勒解釋說,仍然必須把它「在一兩個星期內」打敗,好讓全世界都看到它已完全垮臺,這樣就不會再設法搭救它了。

希特勒還沒有完全準備好告訴他的聽眾,他就在這一天同俄國做的那筆交易要達到什麼樣的程度,雖然這個消息一定會使那些深信德國不能同時在兩條戰線上打一場大戰的將軍們大為快慰。不過他告訴他們的那一點也已經足以引起他們要求知道更多消息的慾望了。

「俄國,」他說,「決不是肯為人火中取栗的」。他講了一下同莫斯科之間從貿易談判開始的「稀疏的接觸」。他現在正在考慮是否「該派一個談判代表到莫斯科去,這個人是否該是一個顯要人物」。他說,蘇聯並不感到對西方負有什麼義務。俄國人是瞭解必須摧毀波蘭的道理的。他們對「劃定勢力範圍」是有興趣的。元首「準備同他們互相遷就」。

在哈爾德記得十分詳盡的速記記錄中,沒有一處提到,這位陸軍參謀總長自己,或者陸軍總司令馮‧勃勞希契將軍,或者戈林,曾對元首把德國引入歐洲大戰的方針提出過異議——因為,雖然希特勒信心十足,法國和英國是不是一定不會打仗,俄國是不是一定會袖手旁觀,還決不是絕對肯定的。事實上,剛好一個星期以前,戈林就曾接到過一個直接的警告說,如果德國進攻波蘭的話,英國人肯定會打仗。

七月初,他有一個名叫比爾格‧達勒魯斯的瑞典朋友。曾設法讓他相信英國輿論再也不會容忍納粹進一步的侵略行動。當德國空軍總司令表示懷疑的時候,達勒魯斯八月七日又曾在靠近丹麥邊境的石勒蘇益格一荷爾斯泰因自己的一所房子裡安排了一個機會,讓戈林以私人的身份會見了七名英國企業界人士。這幾個英國人竭盡全力要戈林相信,如果德國發動進攻的話,英國一定會履行它對波蘭的條約義務。他們不但在口頭上說,而且還提出了一個書面備忘錄。他們是否達到目的是可以懷疑的,不過,自己也是一個商人的達勒魯斯是相信他們達到了目的的。這位好事的瑞典人肯定在柏林和倫敦都同上層有聯繫。在今後幾個緊張的星期中,他曾在德國和英國之間擔當了某種調解人的角色。他能直通唐寧街,而且曾於七月二十日在那裡受到了哈利法克斯勳爵的接見,他同後者討論了英國企業界人士即將會見戈林的事情。此後不久,他又被希特勒和張伯倫親自召見。但是,雖然他爭取和平的努力出於好意,他實在太天真了,要當一個外交家,更是幼稚外行得驚人。幾年以後在紐倫堡審訊中,大衛‧馬克斯威爾一費夫爵士曾多方盤詰,使這個瑞典業餘外交家痛苦地承認上了戈林和希特勒的大當。

哈爾德將軍是十一個月以前要推翻希特勒的密謀中的為首人物,為什麼他在八月十四日不發言反對元首走向戰爭的決定呢?或者,如果他認為說話沒有用的話,為什麼不根據慕尼黑前夕同樣的理由——戰爭將給德國帶來大禍——再次策劃推翻那位獨裁者呢?多年以後,哈爾德在紐倫堡受審的時候解釋說,甚至在一九三九年八月中旬,他還根本不相信希特勒,不管他嘴上怎麼說,到頭來會冒險發動戰爭。哈爾德在八月十五日即伯格霍夫會議後的次日所記的日記還表明,他也不相信法國和英國會冒戰爭的危險。

至於勃勞希契,他不是一個能對希特勒已經打定的主意提出疑問的人。在八月十五日從吉斯維烏斯那裡知道了上薩爾斯堡軍事會議的消息的哈塞爾曾託人帶話給這位陸軍總司令說,他「絕對相信」,如果德國侵入波蘭的話,英國和法國一定會干涉。然而哈塞爾在日記中傷心地寫道,「同他沒有什麼好談的。他不是害怕,就是根本不懂這件事——對這些將軍們是沒有什麼指望了——只有幾個人腦袋還清醒:哈爾德、卡納里斯、湯瑪斯」。

只有最高統帥部才智出眾的經濟與軍備局局長湯瑪斯將軍敢公開對元首提出異議。八月十四日的軍事會議過了沒有幾天,湯瑪斯在同現在大體上已不活動的密謀份子戈台勒、貝克和沙赫特討論以後,寫了一個條陳,親自讀給最高統帥部長官凱特爾聽。他說,速戰速和完全是幻想。對波蘭的進攻將觸發世界大戰,而德國卻缺少進行這場大戰的原料和糧食。但是全部思想完全來自希特勒的凱特爾,卻對這種認為會引起大戰的看法置之一笑。他說,英國太老朽了,法國太腐敗了,美國太不關心了,它們都不會為波蘭來打仗的。

這樣當一九三九年八月下半月開始的時候,德國的軍事首腦們就全力準備起消滅波蘭的計畫來了,同時也準備萬一西方民主國家出乎一切預料而出兵干涉的時候保衛德國西部。原定在九月份第一個星期開始舉行的一年一度的紐倫堡黨代表大會,希特勒曾在四月一日把它宣佈為「和平的黨代表大會」的,在八月十五日暗暗地取消了。有二十五萬人被徵召入伍,到西線的軍隊中去。對鐵路提前發出了動員令。陸軍總司令部已計畫好遷移到柏林東面的佐森。同一天,海軍方面報告,袖珍戰鬥艦「斯比伯爵」號和「德意志」號及二十一艘潛水艇已準備好開赴大西洋防區。

八月十七日,哈爾德將軍在日記裡記下了一段奇怪的活:「卡納里斯同第一局(作戰局)查對過。希姆萊、海德里希,上薩爾斯堡:給上西里西亞送一百五十套附件齊全的波蘭軍服。」

這是什麼意思?直到戰後才弄清楚。這牽涉到納粹黨人所製造的最離奇的一個事件。我們還記得,為了能使侵略奧地利和捷克斯洛伐克有所藉口,希特勒和他的將領們曾打算製造過像謀殺德國公使這樣的「事件」,這一次也正如過去一樣,他們因為看到時間越來越少,就又想製造一個事件,至少照他們的想法,這樣就可以使他們在全世界面前有了侵略波蘭的理由。

這一事件的代號叫「希姆萊計畫」,做法十分簡單——也十分露骨。黨衛隊的秘密警察將利用集中營裡的死囚穿著波蘭陸軍的制服向靠近波蘭邊境格萊維茨地方的德國廣播電臺發動假進攻。這個地方靠近波蘭邊境,這樣就可以指責波蘭進攻了德國。八月初,最高統帥部諜報局局長卡納里斯海軍上將,接到了希特勒的手令,要他發給希姆萊和海德里希一百五十套波軍制服和若干波軍小型武器。這使他大為奇怪,八月十七日,他問最高統帥部長官這是怎麼回事。那位沒有骨氣的凱特爾說,他也不怎麼看得起「這種行為」,不過他告訴卡納里斯說,既然是元首親自下的命令,也就「沒有什麼法子」了。卡納里斯雖然十分反感,但還是服從了希特勒的命令,把制服交給了海德里希。

這位黨衛隊保安處處長選定了一個叫做阿爾弗雷德‧赫爾莫特‧瑙約克斯的年輕的黨衛隊老特務來執行這項計畫。

對這個奇怪的人物來說,接受這樣的任務既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後一次。早在一九三九年三月,在德國佔領捷克斯洛伐克以前不久,瑙約克斯就曾受海德里希指使把炸藥運入斯洛伐克,據他後來供認,這批炸藥就是用來「製造事件」的。

阿爾弗雷德‧瑙約克斯是黨衛隊秘密警察的典型產物,是一種有文化的匪徒。他曾在基爾大學學過工程,在那裡第一次嚐到了同反納粹份子毆鬥的滋味,有一次他的鼻子給共產黨人打癟了。他是在一九三一年參加黨衛隊的,在一九三四年保安處成立時就到了那裡。像海德里希周圍許多別的年輕人一樣,他喜歡從事黨衛隊內被認為是一種花腦筋的研究——特別是「歷史」和「哲學」。同時他也很快地成了一個被認為是難對付的年輕人(另一個斯科爾茲內也是這樣一個人),可以被委託去執行希姆萊和海德里希所設想出來的那種不大光彩的任務。一九四四年十月十九日,瑙約克斯投奔了美國人,一年以後在紐倫堡作了一批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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