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編 走向戰爭的道路 齊亞諾在薩爾斯堡和上薩爾斯堡:八月十一日、十二日、十三日

八月十一日,齊亞諾同里賓特洛甫在薩爾斯堡郊外後者的別墅中談了大約十個小時。這所別墅在富許爾,是那位納粹外交部長從一個奧地利的保皇黨人那裡奪過來的,至於那位保皇黨人,為方便起見,已經送到集中營裡去了。那位容易衝動的義大利人發現(他後來報告),氣氛甚為陰冷。當兩個人在聖‧沃爾夫岡的白馬旅舍吃晚飯的時候,一句話都沒有交談。實在也沒有多大必要。里賓特洛甫這天早些時候已經告訴過他的客人,進攻波蘭的決定是不容修改的。

「那麼,里賓特洛甫,你們到底想要什麼?」齊亞諾說他曾這樣問過,「是走廊還是但澤?」

「再也不是那點兒東西了,」里賓特洛甫用他那閃閃發亮的眼睛冷冷地瞪著他回答說,「我們要戰爭!」

齊亞諾說,同波蘭的衝突不可能限制在波蘭,如果波蘭受到攻擊,西方民主國家會打仗;但是這種種論據都遭到了乾脆的拒絕。四年以後,一九四三年耶誕節的前兩天,當齊亞諾躺在維羅納監獄的第二十七號牢房中等待處決(那是德國人指使的)的時候,他仍然還記著在薩爾斯堡郊外富許爾所度過的八月十一日這陰冷的一天。在一九四三年十二月二十三日,他在他最後一頁日記上寫道,里賓特洛甫「有一次同他在薩爾斯堡的奧地利皇宮飯店裡冷冰冰地吃飯的時候」曾同他打賭說,法國和英國一定會保守中立,里賓特洛甫以一批古代德國盔甲同齊亞諾賭一幅義大利名畫——他不堪回首地提到,輸家以後根本就沒有付出這筆賭注。

齊亞諾後來又到了上薩爾斯堡。希特勒在八月十二日和十三日在那裡的兩次會議上重申法國和英國絕不會打仗。

同納粹外交部長相反,元首的態度倒很親熱,但是他要打仗的決心卻一樣沒有轉彎的餘地。這不但可以從齊亞諾的敘述中得到證實,而且可以從繳獲檔案中德國方面關於這次會談的秘密記錄中得到證實。義大利外長看到希特勒站在一張大桌子前面,上面攤著軍用參謀地圖。他一開頭就解釋德國的西壁防線的力量。他說,這是攻不破的。除此之外,他輕蔑地補充說,英國只能派三個師到法國去。法國的師當然要多得多,但是因為波蘭「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會被擊敗,德國那時就可以在西線集中一百個師來進行「那時就將開始的生死存亡的鬥爭」。

事實會不會如此?幾分鐘以後,被齊亞諾的初步反應弄得心煩意亂的元首就自相矛盾起來了。義大利外交部長按照原來的打算向希特勒慷慨陳辭。據德國人的記錄說,他表示「義大利對完全意料不到的嚴重局勢大感驚訝」。他抱怨德國沒有經常把情況通知它的盟國。「相反,德國外交部長五月間(在柏林和米蘭)還曾聲明但澤問題將在適當時候予以解決。」當齊亞諾接著宣稱對波蘭的戰爭將擴大為歐洲大戰的時候,他的主人打斷了話頭說,他的看法並不如此。

「我個人,」希特勒說,「絕對相信西方民主國家到最後無路可走的時候就會退縮而不敢發動全面戰爭。」德國方面的記錄接著說,對這番話,齊亞諾回答說,「他希望元首的話會證明是對的,不過他可並不相信」。義大利外交部長接著就詳細列舉了義大利的弱點,照德國人的記載看來,他這番長篇訴苦最後想必已經使希特勒認識到義大利在未來的戰爭中對他並沒有多大用處。齊亞諾說,墨索里尼所以要推遲戰爭的理由之一是,他「極為重視按原定計劃舉行一九四二年的世界博覽會」。希特勒這時已經完全沉迷在軍事地圖上,一心在盤算怎樣打仗,聽了這句話一定感到很驚異。同樣一定曾使他大感意外的是,齊亞諾居然天真地拿出一份公報的草稿請他同意發表,其中說軸心國外交部長的會議「重申了兩國政府的和平願望」,並且表示相信能「通過正常的外交談判」來保持和平。齊亞諾說明領袖心裡本來想的是要舉行一個有歐洲主要國家參加的和平會議,但是由於尊重「元首的顧慮」,他願意退而求其次,只進行通常的外交談判。

希特勒在頭一天還沒有完全拒絕舉行國際會議的建議,但是他提醒齊亞諾,「在今後列強開會時已再也不能把俄國排除在外面了」。這是第一次提到蘇聯,然而並不是最後一次。

最後,當齊亞諾設法想要他的主人明確表示到底決定在哪一天進攻波蘭的時候,希特勒回答說,因為秋天多雨,他的裝甲師和摩托師那時在一個很少有高級路面的公路的國家裡會無法行動,因此「同波蘭算帳就必須在八月底的時候,不是用這種辦法就是用那種辦法來進行」。

齊亞諾終於得到了這個日期,或者說是可能的一個日期中最後的一個日期。因為過了一會兒之後,希特勒就又大發雷霆,說要是波蘭人採取任何新的挑釁行動的話,他決定「在四十八小時之內進攻波蘭」。因此,他接著說,「任何時候都可能對波蘭採取行動」。這場發作結束了第一天的談話,只是希特勒還答應要考慮一下義大利的建議。

在給了這些建議以二十四小時的考慮以後,他在第二天告訴齊亞諾,最好還是不要就他們的談話發表任何種類的公報。由於預計秋天的氣候不好,就很有必要:

「(他說)第一,讓波蘭在盡可能最短的時間內明白表明其意圖。第二,德國將決不容忍任何進一步的挑釁行動。」

齊亞諾問他,「什麼叫盡可能最短的時間」,希特勒回答說,「至遲到八月底」。他解釋說,雖然打敗波蘭只要半個月就夠了,「徹底清算」還得再花兩個星期到四個星期——後來的事實證明,這是精確的預言。

最後,到會談結束的時候,希特勒又按他的慣例對墨索里尼大加奉承,而事實上他從齊亞諾的話裡一定已經明白,他再也不能指望墨索里尼了。他說,他個人感到十分有幸「生在這樣一個時代,除了他自己以外,另外還有一個政治家將作為偉大而獨特的人物而名垂青史。他能同這樣一個人交朋友是他個人極大的幸福。當共同戰鬥的時刻到來的時候,不論發生什麼情況,他都將永遠在領袖的左右」。

不論愛戴高帽子的墨索里尼會被這些話打動到什麼程度,他的女婿可是無動於衷,他第二次同希特勒會談以後,在八月十三日的日記中寫道:「我回羅馬的時候,對德國人,對他們的領導人,對他們辦事的方法,真是討厭透頂了。他們出賣了我們,對我們撒謊。現在他們是在把我們拖進一場冒險中去。這場冒險是我們不想幹的,而且是會危及我們的政權和我們整個國家的。」

但是,當時義大利是希特勒最不在乎的國家。他的心思集中在俄國身上。在八月十二日同齊亞諾的談話臨近結束的時候,有「一封莫斯科來的電報」(德國方面的記錄是這樣說的)交給了元首。由於希特勒和里賓符洛甫要看電報,談話中斷了一會兒。然後他們把電報的內容告訴了齊亞諾。

「俄國人,」希特勒說,「已經同意德國派一個政治談判代表去莫斯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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