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編 勝利和鞏固 施萊徹爾:共和國的最後一任總理

「我執政只有五十七天,」施萊徹爾有一次在留神傾聽的法國大使聽得到的地方說,「而且每一天都給背叛了五十七次。以後別跟我說什麼『德國式的忠誠』了!」憑他自己的生涯和作為,他當然是這個問題的權威。

他一開始當總理,就邀格利戈爾‧施特拉塞當德國副總理兼普魯士總理,施萊徹爾由於邀希特勒參加他的政府失敗,現在打算向施特拉塞放下這個釣餌來分裂納粹黨。有理由相信他是可能成功的,施特拉塞在黨內是第二號人物,在黨內左派份子中間,由於他們當真相信國家社會主義,他比希特勒更有人望。他是黨的組織部門領導人,同地方各級黨領袖有直接聯繫,看來頗得他們的擁護。他現在相信,希特勒已使他們的運動走到了絕路。比較激進的一些黨徒已經開始投向共產黨一邊。黨本身在經費上已陷於破產的境地。十一月間,弗里茨‧蒂森曾經提出警告說,他已無法為他們的運動募到捐款。現在根本沒有經費來付成千上萬的黨內工作人員的薪水或者維持衝鋒隊,僅僅後者,一個星期就需要二百五十萬馬克。納粹黨許多報刊的承印商也揚言要拒印他們的出版物,除非償清欠帳。戈培爾在十一月十一日的日記中談到了這一點:「柏林組織的財務情況已經毫無希望。除了債務以外沒有別的東西。」十二月間,他擔心黨內工作人員必須減薪。最後,十二月三日施萊徹爾會見施特拉塞那一天,圖林吉亞選舉結果,納粹黨丟了四十%的選票。顯然,至少在施特拉塞看來是如此,納粹黨要靠選票取得政權,一輩子休想了。

他因此要求希特勒放棄他的「毫無還價」的政策,能撈到什麼就是什麼,參加施萊徹爾的聯合政府。他擔心,否則的話,黨會垮臺。他這麼主張已經有好幾個月了,戈培爾的日記從仲夏開始一直到十二月為止,充滿了不滿施特拉塞「不忠」於希特勒的話。

十二月五日黨領袖們在柏林凱撒霍夫飯店開會的時候,終於攤了牌。施特拉塞要求納粹黨至少「容忍」施萊徹爾政府,支持他的意見的有弗立克,後者是國會納粹黨團主席,他所以支持施特拉塞是因為議員中間有不少人擔心,如果希特勒惹起任何新的選舉,他們可能喪失議席和議員薪俸。戈林和戈培爾則堅決反對施特拉塞,把希特勒爭取到他們一邊。希特勒決定不「容忍」施萊徹爾政府,但是後來情況表明,他仍舊願意同這個政府「談判」。不過,他任命戈林來擔任這個任務,據戈培爾的日記透露,希特勒已經風聞施特拉塞兩天前同總理舉行了一次秘密談話。十二月七日那一天,希特勒和施特拉塞在凱撒霍夫飯店進行了一次談話,結果發生激烈爭吵。希特勒指責他的主要副手背後下他的毒手,要把他轟下黨內領導地位,分裂納粹運動。施特拉塞矢口否認,賭咒說他一直是忠心耿耿的,反而指責希特勒把黨引向毀滅的道路。顯然,他還有一些話沒有說,那些話是一九二五年以來一直梗在他的喉嚨中的。

但是他回到艾克西爾西亞飯店的房間裡以後,把它們都寫在一封給希特勒的信中,最後提出辭去黨內一切職務的要求。

這封信在八日送到希特勒那裡,據戈培爾的日記說,「像一顆炸彈」。凱撒霍夫飯店的氣氛頓時彷彿墓地一般。「我們都感到很沮喪失望,」戈培爾這麼記載。這是希特勒自一九二五年重建黨以來所遭受到的最大打擊。現在,正當他快要取得政權之際,他的主要黨徒背棄了他,揚言要粉碎他七年來的一切建樹。

「晚上(戈培爾寫道)元首到我們家中來。很難強顏歡笑。我們都很沮喪,尤其是因為整個黨有分裂的危險,我們過去的一切努力都要付諸東流了——萊伊博士來電話。黨內形勢時刻在惡化中。元首必須立刻回凱撒霍夫。」

深夜兩點鐘的時候,希特勒打電話叫戈培爾去見他。施特拉塞已向各晨報發表了他的消息,當時街頭剛剛開始在叫賣晨報。希特勒的反應,據戈培爾的描述如下:

「背叛!背叛!背叛!

元首在旅館房間內來回踱步,有幾小時之久。這種背叛行為,使他深感痛心。最後他停下步來說:如果黨一旦垮臺,我就用一支手槍在三分鐘之內一了百了。」

黨沒有垮臺,希特勒也沒有自殺。施特拉塞本來是可以達到這兩重目的的,這樣就會大大地改變歷史的發展,但是在關鍵的時刻,他放棄他的努力了。弗立克在希特勒的同意下,在柏林到處找他,因為他們一致認為,為了拯救黨不致陷於不可收拾的結局,必須想法補救這次爭吵。但是施特拉塞嘗夠了這一切滋味,已經搭了火車南下,到陽光明媚的義大利去度假了。希特勒在瞅到敵手的弱點時最有辦法,他馬上狠狠還擊。施特拉塞建立起來的政治組織由元首親自接管,科隆區黨組織領袖萊伊博士擔任他的主要助手。施特拉塞的朋友都遭到清洗,黨內各級領導人物都被召到柏林,在一份向希特勒宣誓效忠的宣言上簽名,這他們都做了。

這個狡猾的奧地利人再一次擺脫了本來很可能會造成極其不利的結局的困境。至於格利戈爾‧施特拉塞,過去曾有不少人認為他比希特勒了不起,如今一下子給毀了。「一個死了的人」,戈培爾在十二月九日的日記中這麼稱呼他。兩年後希特勒決定清算老帳時,這句話分毫不錯。

十二月十日,也就是被馮‧施萊徹爾將軍絆倒腳跟栽了一個筋斗後一星期,弗朗茲‧馮‧巴本開始佈置他自己的陰謀網。那天晚上,他在貴族俱樂部發表了一篇演講,他那短命內閣的班子就是從這個俱樂部的有錢貴族裡頭挑出來的。演講之後,他同曾經向國家社會黨捐款的科隆銀行家庫特‧馮‧施羅德男爵作了一次密談。他建議這位銀行家給他安排一下,讓他秘密會見希特勒。巴本在他的回憶錄中說,提出這個建議的,是施羅德,但是承認他同意了這個建議。說也湊巧,希特勒的經濟顧問,他同企業界的連絡人之一威廉‧凱普勒代表納粹黨領袖,也提出了同樣的建議。

在幾個星期之前還是冤家對頭的這兩個人於一月四日上午在施羅德的科隆寓所會晤,他們希望這次會晤能嚴守秘密。但是當巴本剛到門口時就有一個攝影記者拍了他一張照,他雖然感到意外,但是直到第二天以前也還沒有在意。希特勒由赫斯、希姆萊和凱普勒陪同前來,但是在進入施羅德的書房以前,把他的助手留在客廳裡等候。他在書房裡同巴本和他們兩人的主人密談了兩個鐘頭。會談開始時氣氛並不太妙,希特勒悻悻地抱怨巴本在當總理時對待納粹黨的做法,但是,不久就有了轉折,這個轉折後來證明對這兩個人來說也好,對他們的國家來說也好,都是有決定性意義的。對於這個納粹黨領袖來說,當時是個關鍵性的時刻。他作了超人的努力,在施特拉塞叛黨以後,好容易仍保持了黨的團結。他在全國各地奔走,一天要在三四次集會上講話,爭取黨的領袖們仍舊團結一致支持他。但是納粹黨人的情緒仍舊低落,黨在經費上處在破產的境地。許多人說,黨已經完蛋了。戈培爾在這一年最後一星期的日記中反映了這種普遍的感覺:「一九三二年給我們帶來了永恆的惡運——過去情況困難,前途黯淡莫測;一切希望都已化為泡影。」

因此,希特勒要取得政權,他的討價還價地位已不如上一年的夏天和秋天時那麼有利。但是巴本也是如此;他已經下了台。兩人都處在逆境,因此想法倒一致了。

他們到底在哪些條件上取得了一致意見,各人的說法不一樣。巴本在紐倫堡審判中和回憶錄中都毫無愧色地說:他一直忠於施萊徹爾,因此僅僅向希特勒建議參加這位將軍的內閣。但是鑒於巴本有長期弄虛作假的歷史,鑒於他有想在紐倫堡和回憶錄中洗雪自己的自然願望,以及鑒於後來的事實,似乎可以肯定,施羅德在紐倫堡提出的另一種完全不同的說法是比較可信的。這位銀行家說,巴本的建議是由一個希特勒一巴本內閣來代替施萊徹爾內閣,在這個內閣中,兩人地位平等。但是:

「希特勒——說,如果他擔任總理,他必須是政府的首腦,巴本的支持者可以參加他的政府,擔任部長,只要他們同意他的要改變許多情況的政策。這類改變包括:在德國的領導地位上驅逐社會民主黨人、共產黨人和猶太人,恢復社會生活中的秩序。馮‧巴本和希特勒在原則上達成了協定——他們同意,必須擬出進一步的細節,這可以在柏林或某個其它方便的地方來進行。」

當然,這要在嚴守秘密的情況下進行。但是使希特勒和巴本大吃一驚的是,柏林報紙在一月五日早晨以大字標題報導了科隆會談,並且發表社論攻擊巴本對施萊徹爾不忠實。原來這位狡猾的將軍真是足智多謀,他早已佈置了密探,巴本後來獲悉,在他進入施羅德寓所前給他拍照的記者就是施萊徹爾派出的一個密探。

除了達成同巴本的協議以外,希特勒在科隆會談中還得到了兩件對他來說很有價值的東西。他從前任總理那裡獲悉,興登堡沒有授權施萊徹爾解散國會。這就是說,納粹黨在共產黨協助下可以隨時推翻這個將軍。其次是,這次會談中取得了諒解,西德企業界願意承擔納粹黨的債務。科隆會談後兩天,戈培爾的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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