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編 勝利和鞏固 希持勒與興登堡對壘

在阿道夫‧希特勒的一生中,當他必須作出困難的決定的時候,他曾經有好幾次似乎拿不定主意。目前這一次就是其中的一次。他在一九三二年一月面臨的問題是:究竟競選總統,還是不競選總統?興登堡似乎是不可戰勝的。

這個神話式的英雄不但受到許多右翼勢力的支持,而且也受到民主黨派的支持,後者在一九二五年選舉中還是反對他的,但是現在卻把他看成是共和國的救星。同這位陸軍元帥競選而被擊敗——他幾乎肯定是會被擊敗的——這不是要把納粹黨自從一九三○年全國選舉取得大勝以來在一次接著一次的邦選舉中逐漸造成的不可戰勝的名譽付諸東流嗎?然而,要是不參加競選的話,那又豈不是自認軟弱,那豈不是表明對國家社會主義運動快要取得政權這一點缺乏信心嗎?除此之外,還有一層考慮。希特勒當時甚至還沒有資格參加競選,因為他不是德國公民。

約瑟夫‧戈培爾力促他宣佈參加競選。一月十九日,他們兩人連袂去慕尼黑,那天晚上,戈培爾在他的日記中記道:「與元首討論了總統職位問題。還未作出決定。我竭力主張他自己參加競選。」在下一個月內戈培爾的日記中反映了希特勒思想的起伏不定的情況。一月三十一日:「元首將在星期三作出決定。這一點無可再懷疑了。」二月二日,看來他已作出了決定。戈培爾記道:「他決定親自參加競選。」但是戈培爾又說,在沒有知道社會民主黨的行動以前,這項決定暫不公佈。次日,黨的領袖們在慕尼黑集合,聽希特勒宣佈決定。「他們白等了一場,」戈培爾嘟囔說。「每個人,」他補充說,「都很緊張不安。」那天晚上,這個身材矮小的宣傳頭子自己去散心了,他偷偷地溜出去看了一部葛麗泰‧嘉寶的影片,頗受這個「現在活在人世的最偉大的女演員」的「感動」。那天深夜,「一些黨內老同志來見我。他們對於至今沒有作出決定感到沮喪。他們擔心元首等待得太長久了」。

希特勒可能等待得太長久了,但是他對最後勝利的信心卻並未動搖。據戈培爾的日記的記載,有一天晚上在慕尼黑,元首就戈培爾在第三帝國擔任什麼職務問題,同他進行了一次長談。戈培爾說,元首已經為他考慮設立一個「國民教育部,處理電影、電臺、藝術、文化和宣傳事務」。另一天晚上,希特勒就「大規模重建國都」的計畫,同他的建築師特羅斯特教授進行了一次長談。戈培爾並且補充說:「元首早已擬好了他的計畫。他的說話、行動、感覺,都好像我們已經執政了一樣。」

但是,他的說話還不像他很想同興登堡打對台參加競選。二月九日,戈培爾記載道:「元首已回柏林。關於總統選舉問題,在凱撒霍夫飯店又舉行了辯論。什麼都懸而未決。」三天以後,戈培爾同元首算了一下他估計將得到的票數。「這是冒險的事,」他說,「但是必須冒一下險。」希特勒又去慕尼黑作進一步的考慮。

最後,他的主意是由興登堡來幫助他拿定的。二月十五日,年邁的總統正式宣佈參加競選。戈培爾很高興。「現在我們可以自由行動了。現在我們不再需要隱藏我們的決定了。」但是希特勒卻把他的決定隱藏到二月二十二日。那一天在凱撒霍夫飯店舉行的會議上,「元首准許我,」戈培爾興高采烈地說,「在今天晚上在體育館宣佈他參加競選。」

這次競選運動是一場激烈而又混亂的競選運動。戈培爾在國會中攻擊興登堡是「逃兵的黨的候選人」,因為這樣侮辱總統而被逐出國會。在柏林,原來在一九二五年選舉中支持興登堡的民族主義的《德意志日報》現在轉過來激烈攻擊他。這家報紙宣稱:「目前的問題是:裡通外國的叛徒和主和非戰的豬玀在興登堡的讚許下是不是要給德國帶來最後的毀滅。」

在激烈的競選所造成的一片混亂中,一切原來的階級和黨派界線都打亂了。支持興登堡這個新教徒、普魯士人、保守派、保皇派的,是社會黨人、工會、勃魯寧的中央黨的天主教徒和自由民主的中產階級政黨的殘餘份子。支持希特勒這個天主教徒、奧地利人、前流浪漢、「國家社會主義者」、下層中產階級群眾的領袖的,除了他自己的黨徒以外,還有北方上層階級新教徒、保守的容克地主和一些保皇派,其中在最後一分鐘還包括前皇太子。局面由於另外還有兩個候選人參加競選而更加混亂。這兩個候選人都沒有希望取勝,但是都可能獲得足夠的選票來妨礙兩個主要競選者取得當選所必要的絕對多數。民族黨提出了鋼盔隊的第二號人物(興登堡是其名譽隊長)希歐多爾‧杜施特堡為總統候選人。他是一個平平庸庸的前陸軍中校,使納粹黨人高興的是,他們不久發現他是一個猶太人的曾孫。共產黨攻擊社會民主黨支持興登堡,「背叛了工人階級」,因此提出了自己的候選人、共產黨領袖恩斯特‧台爾曼。共產黨根據莫斯科的命令,不惜幫納粹黨人的忙,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後一次。

競選運動還沒有開始,希特勒就解決了他的國籍問題。在二月二十五日宣佈,布勞恩斯魏克邦內政部長,一個納粹黨人,任命了希特勒先生為該邦駐柏林公使館的隨員。通過這種滑稽戲式的手段,這個納粹黨領袖就當然成了布勞恩斯魏克的公民,因而也是德國的公民,因而就有資格競選德國總統。輕易地克服了這個小障礙以後,希特勒就全力投入競選運動,周遊全國,在好幾十次的群眾大會上向大批群眾演講,把他們驅入狂熱的狀態。黨的另外兩位演講家戈培爾和施特拉塞也安排了類似的日程。

不僅如此,他們還進行了一次德國歷史上從未見過的宣傳運動。他們在大小城市的牆上貼了一百萬張彩色的大字招貼畫,散發了八百萬本小冊子和一二○○萬份黨報特刊,一天之內舉行了三千個大會,而且在德國選舉中第一次充分利用了電影和唱片,唱片是在安了擴音器和喇叭的卡車上巡迴放送的。

勃魯寧也日夜不停地工作,爭取年邁的總統當選。這個一向待人公平的人這一次卻毫不客氣,把政府控制的電臺的全部廣播時間都保留給自己的一方面使用,這一著可氣壞了希特勒。興登堡只講了一次話,是在投票前夕三月十日的一次錄音廣播。這次講話頗為尊嚴,是這次競選運動中少數幾次尊嚴的講話之一,它很起作用。

「如果選舉一個代表片面的極端派觀點的黨人,這將使祖國發生嚴重的混亂和不安,其後果是無法估計的。因為他必然會遭到大多數人民的反對。我為責任所驅,必須防止這種人當選——如果我競選失敗,我至少可以免於這種指責:在危機的時刻,我自動懈怠了職責——凡是不願投我票的人,我並不要求他們的選票。」

投他的票的人比所需要的絕對多數尚少○.四%。一九三二年三月十三日選舉結束時,結果是:

興登堡 一千八百六十五萬一千四百九十七票 四十九.六%

希特勒 一千一百三十三萬九千四百四十六票 三十.一%

台爾曼 四百九十八萬三千三百四十一票 一十三.二%

杜施特堡 二百五十五萬七千七百二十九票 六.八%

對於雙方來說,票數都是令人失望的。老總統比納粹黨煽動家多了七百多萬張選票,但是尚差一點點而沒有能夠贏得必要的絕對多數。這就必須舉行第二次選舉,在第二次選舉中,得票最多的候選人就可以當選。比起一九三○年的選舉來,希特勒已使納粹黨多得了近五百萬張選票——大約多八十六%——但是他落在興登堡後面還很遠。揭曉那天晚上,戈培爾柏林寓所中籠罩著一片絕望沮喪的氣氛,當時有許多納粹黨領袖聚在那裡聽收音機中關於選舉結果的報導。「我們被打敗了;可怕的前途,」戈培爾那天晚上在日記中寫道,「黨內圈子裡的人都極感失望和沮喪——只有靠出奇的辦法,我們才能拯救自己」。

但是在第二天早晨的《人民觀察家報》上,希特勒宣佈:「第一次競選運動結束了。第二次在今天開始。在這次競選中,我必將領先。」說真的,他一如以往地那樣努力競選。他租了一架容克式客機,從德國這一頭飛到那一頭——在當時競選中這是一個新花樣——一天在三四個城市中的大會上講話。他很狡猾地改變了策略以便贏得更多選票。在第一次競選中,他大談其人民的苦難,共和國的無能。現在,他描繪了一幅如果他當選每個德國人將能享有的幸福的圖景:工人有工做,農民的農產品可售得高價,工商業者有更多的生意,軍國主義者可以建立一支大軍隊。在柏林遊樂公園的一次演說中,他竟保證:「在第三帝國中,每一個德國女郎都可以找到丈夫!」

民族黨的杜施特堡退出了競選,要求支持者投希特勒的票。甚至放蕩不羈的前皇太子腓德烈‧威廉也表示支持,他宣佈:「我將投票贊成希特勒。」

第二次競選的日子一九三二年四月十日是個陰沉多雨的日子,那天投票的選民少了一百萬人。當天深晚宣佈的結果是:

興登堡 一千九百三十五萬九千九百八十三票 五十三%

希特勒 一千三百四十一萬八千五百四十七票 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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