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錄一:北非戰役中的間接路線戰略

(這是英軍中東總司令部副參謀長多爾曼‧史密斯少將於一九四二年從中東寫給利德爾—哈特的一封長信。在一九四六年版的《間接路線》中,這封信曾作為該書的「前言」發表。)

親愛的巴澤爾:

我早已向你說過,在一九四○年和一九四二年,即在埃及的戰事過程中,當我們處於嚴重困難的時刻,你的思想曾有兩次給我們帶來了益處。一九四○年,在埃及的西迪巴臘尼地區;擊毀敵人格拉齊安尼集團軍和打退其第一次入侵的進攻計畫,就是使用你的間接路線戰略的一個最好例證。一九四二年七月,在阿拉曼地區粉碎隆美爾進攻的計畫,雖然是採取防禦戰略和戰術行動而達到的目的,但也是以你的間接路線思想作為基礎。很久以前,我就想把發生的故事詳細告訴你。在這封信裡你可以看到,每當我們忽視你的間接路線原則時,就不免要付出慘重的代價。

一九四○年九月,我在印度卸掉了軍事訓練總監的職務,被調往中東,在新組建的中東參謀大學擔任校長。十月初,格拉齊安尼集團軍在西迪巴臘尼附近被阻住的時候,我也到了西沙漠的前線,同阿康諾爾的部隊在一起生活了二個星期。儘管格拉齊安尼在陸上和空中都擁有優勢,但阿康諾爾還是研究了轉入反攻的可能性。我們討論了格拉齊安尼在兵力部署上的弱點,以及從大斜坡地區的南面作廣泛機動的可能性。進行這個機動的目的,是想在艾薩魯瑪(位於西迪巴臘尼以西七十五公里)和哈爾法附近的敵軍後方構成一個你所說的「戰略性屏障」,或者是在西迪巴臘尼地區實行一個反突擊。最後由於運輸工具的困難,終於不得不採取了第二種方案。

當時,中東地區的空軍本來就比較弱小,但其中的一部分又被抽調到希臘去了。這樣就使進攻的開始時間不得不向後拖延。直到一九四○年十一月二十一日,魏維爾才又再次派我到西沙漠的英軍司令部去。在那裡,印軍第四師正擬對一個設防的沙漠營地進行一次試驗性的進攻。因為在西迪巴臘尼以南的防線上,義大利軍正好有這樣一個設防營地。於是,阿康諾爾希望我個人發表一點公平合理的意見。這個試驗性的攻擊,可以說是一場排演練習。它採取的是純粹的正面進攻方式,一定要沿著敵人完全能夠預料的方向前進,並且要直接穿過雷區,而在當時,我們還沒有任何的掃雷工具。在時間方面,還必須使我們的炮兵在日出之後有四個小時的試射準備時間。這當然是很危險的,因為在這個間隙時間內,我們的攻擊部隊將被迫在敵人優勢空軍的襲擊之下進行臥伏。總而言之,這種方法雖然與官方的指示不相違背但卻與當時的戰術情況完全不相適應。所以,這樣的進攻毫無疑問是不會不失敗的。那天夜裡,阿康諾爾、格羅威和我三個人,經過討論之後,制定了一種非常不合正統,但卻具有明顯的間接路線性質的作戰方法。我們把自己的結論寫成為一篇報告,題目就叫做《對於沙漠營地的攻擊方法》。這個檔後來成了進行沙漠作戰的指南,產生了非常好的效果。檔的基本精神,無論是作戰方向和方法的選擇;或者,是時間的計算,以及精神因素的估量,都完全是應用你的「間接路線」原理。

一九四○年十二月八日,我們開始進軍,逐步接近敵人。就在這個夜間,我們把部隊集結在尼拜瓦以南地區,即在敵人前線營地的南端,靠近了這個營地與索法費營地之間的一條通路。這兩個營地正好掩護著從南方折轉回來的意軍翼側。十二月九日拂曉時,集團軍的一個坦克營(由第七皇家坦克團中抽調出來的),以及印軍第四師的一部分摩托化部隊,開始從後方發起了攻擊,並很快佔領了尼拜瓦營地。以後,他們開始向圖瑪律前進,也從後方奪取了這個地方。這一次,我們改變了長時間地進行炮兵試射的作法,後來的炮火支援,完全是在沒有進行試射的情況下完成的。七十二門火炮用猛烈的火力轟擊著義大利軍的營地,配合從正面進攻的坦克實行衝擊。我們對於炮兵感到非常滿意,把炮兵火力稱之為:「打擊士氣的火力」,而事實上也確是如此。此時,第七裝甲師已經迅速地穿過了通路,一直向西突進,前出到了敵人前進地域的後方,從而隔斷了他們與增援部隊的聯繫,遮斷了他們往塞盧姆撤退的道路。這樣在戰術上結合使用間接路線的行動,徹底打亂了敵人的防禦體系。於是,敵人的抵抗開始崩潰。我們在大斜坡地區的東面,把義大利軍的大部分都包圍起來了。儘管敵人在數量上擁有優勢,而且還掌握著制空權,但我們所受的損失卻是很少的。因此,魏維爾有一次在信中對我說:「在某種程度上放棄一點原則,當然是有危險的事情,但是,如果沒有這一點讓步,那就誰也很難贏得一場會戰。」

在這次發動進攻的過程中,有一件頗有趣味的事情:由於運輸工具的奇缺,阿康諾爾不得不在前哨的機動地區之內,即在格拉齊安尼的鼻子底下,屯積飲水和彈藥,以供二個晝夜的需用。如果在這個時限以內不能成功地結束戰鬥行動,那麼由於飲水的缺乏,就只好實行撤退,同時還要利用輸送補給用品的車輛來運送步兵。我想,任何一個英國指揮官,甚至於除了俄國人以外的歐洲大陸的指揮官,誰也不會像阿康諾爾那樣,竟在如此不利的條件下發動進攻。而且,阿康諾爾還在貝達富姆做了第二次這樣的進攻。阿康諾爾是一個很勇敢的人,善於計算,長於運用間接路線原則,因而也是一個很危險的對手。

一九四一年一月,當我軍前進到昔蘭尼加的東部地區以後,我編寫了一份奪占巴爾迪亞和托卜魯克的作戰情況報告。阿康諾爾把他的下一步行動計畫告訴了我。於是,我參加制定了實施迂迴機動的計畫,並且獲得了隨同第七裝甲師對貝達富姆實行迂迴的機會。由於採取了這個機動,我們把班加西以南敵軍殘部的退路給切斷了,使他們不能向的黎波里塔尼亞地區實行撤退。

毫無疑問,從一九四○年十二月到一九四一年二月,阿康諾爾的作戰行動,無論從戰略上來說,還是從戰術上來說,正是運用你的間接路線理論的傑出例證。西迪巴臘尼附近的作戰,是一個良好的開端,以後一系列的光輝行動,直到最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貝達富姆結束戰鬥——這一切都是間接路線取勝的直接證據。請你記住,我的心靈在很早以前即已充滿了你從歷史經驗中所蒸餾出來的精華,而在這個精華裡面又充滿了你自己的軍事哲學。最使人感到驚奇的是,我們所有這些作戰都把你的理論完全現實地表現出來了。阿康諾爾確是第一流的指揮官,嚴格說來,可以算是這次大戰中英軍野戰部隊的唯一領導者,他能夠「在開闊平坦的原野上打死狐狸」。

一九四一年年底,我才收到了你再版的權威經典著作《間接路線》,那是你在夏天裡寄贈給我的。在以後的五個月當中,我曾經一讀再讀,進行了反覆的研究。這本書又喚起了我對於戰略原理的再認識。用北非戰役的事實來作為你的理論的印證,結果使它的意義更為明顯了。

一九四一年春天,隆美爾粉墨登場,突然出現在北非戰場上。於是,間接路線變成了對付我們的武器。我們這支兵力不大而裝備也差的部隊,倉皇地退向了托卜魯克,算是勉勉強強地避免了覆滅的命運。令人遺憾,就在這個時候,阿康諾爾和我們分開了。當時,作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要以四個半旅的兵力在托卜魯克以南四十五公里處進行防禦,以便從隆美爾手中奪回使用間接路線的武器。不過,這麼一點兵力對於組織防禦來說實在是太少了,但這卻是我們在北非所擁有的全部力量。這一個勇敢的行動阻止住了隆美爾的進逼。在整個夏秋兩季,他們都感到了兵力的不足,只能夠一方面在托卜魯克圍攻著我們,一方面在塞盧姆扼守著自己的陣地,阻止我們從陸上去救援托卜魯克。這個堅守托卜魯克的決定,是由於邱吉爾和魏維爾的堅持才作出的。一九四一年四月十日,我飛往托卜魯克,給莫希德傳達了堅守該城的命令。

一九四一年六月,我們向埃及邊境發動了進攻。儘管當時的形勢很適於廣泛採取間接路線的行動,但是我們的行動卻偏偏是正面進攻,結果當然毫無成效。同樣,正是由於這種原因,我們從巴勒斯坦向敘利亞(當時在法國維希政府的控制之下)的進攻,即直接而明顯的進攻,曾遇到了極大的困難。如果不是後來從伊拉克的北部進行了迂迴,打擊了敵人東面側翼這個要害點,幾乎就要失敗。那個迂迴的進攻行動,證明瞭攻擊敵人後方的正確性。所有這些作戰,又證明了你的理論正確。

一九四一年六月,中東地區換了指揮官,奧欽列克由印度調來,奉命改組和整頓這支已經在非洲西沙漠中喪失了元氣的部隊,準備再次向昔蘭巴加地區的軸心國軍發動進攻;從這時起,原來在西沙漠的部隊,就改編成了第八集團軍。托卜魯克仍然被敵軍圍困著,隆美爾正在逐步集中兵力,準備對城防的薄弱地段實行一次決定性的打擊。十一月,趕在隆美爾尚未作好攻擊托卜魯克的準備之前,我們先發制人地向他發動了進攻。這次作戰的代號稱為「十字軍」。戰略企圖是非常理智的。它使集團軍司令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