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希特勒的敗亡

在斯大林格勒遭到慘敗和從高加索實行撤退以後,德國人即已喪失了在俄國取得決定性勝利的現實希望。一九四一年和一九四二年的經驗證明,以有限的兵力在無限的空間內採取進攻戰略,是有不少缺陷的。一九四三年,德軍的兵力更加減少了,而俄軍的力量卻相對地增長起來。在兵力對比已經不利的情況下,德國人還繼續實施戰略進攻,當然是毫無希望的事情,可是,要在兵力密度不夠的情況下組織堅固的防禦,也是極其困難的。在這個形勢下,德國方面如果轉取防禦戰略,那它就要丟棄已經奪取到手的大片土地,實行機動防禦,採取一系列的退卻行動,以便削弱進攻方面的突擊力量。即使採取進攻—防禦戰略,首先借防禦創造有利條件,以便隨後實施反攻,同樣必須放棄土地。

德軍如能轉而採用機動防禦戰略。是有希望取得有利結果的。就是到了一九四三年,還有充分的理由進行這種估計。經驗表明,德軍採取防禦作戰,可以使進攻的俄軍遭受相當重大的損失,而他們自己的傷亡卻要小得多。儘管俄軍的指揮官們已經積累了進行機動作戰的經驗,而且廣闊的空間也為他們提供了進行這種作戰的有利條件,可是,仍然有著一系列其他因素,迫使他們有時候非要倉促地採取蠻攻硬打的方式不可。這是因為俄國人都本能地希望儘快把侵略者從自己的國土上趕出去,俄軍的指揮官們自然也都希望在史達林面前表現出自己英勇無比的堅定性格。因此,對德軍來說,不難迫使俄國人採取正面進攻的方式。德國的大多數戰略家都同意這種見解,認為只要執行一個周密的機動防禦計畫,他們就可以不斷消耗俄國的兵力,摧毀俄軍繼續作戰的意志。甚至還可以獲得一個實行反攻的好機會,從而使局勢發生根本的變化。

可是,希特勒已經深深中了攻勢思想的毒素,絕對不肯聽信他們的忠言。他瘋狂地相信只有進攻才是最好的防禦形式,認為堅強的死守防禦總是要比進攻的效果差些。在這種變態心理的影響之下,儘管盟軍對工業目標的轟炸正在日益加強,希特勒仍然拒絕要求增加戰鬥機生產的任何建議,並且直到一九四四年六月還不肯改變這種決心。還有一個事實。當顧問們向他指出,德軍的預備兵力已經很有限,如果繼續扼守一千九百四十二到一九四三年冬季戰局結束時所佔領的那個不利於防守的地區,將是很危險的。然而,希特勒不僅拒絕他們關於後撤到第聶伯河一線的建議,反而堅信在一九四三年夏季發起一次進改就能改變整個局勢。這個夏季進攻,也正是希特勒在他覆亡以前顯示的最後一次進攻熱情。

這裡有件事情值得一提。一九四三年三月,曼斯坦在哈爾科夫方向突然地發起了一個反突擊,阻住了俄軍從斯大林格勒開始的連續不斷地進行的反攻。於是,他向希特勒建議,要在另外一個方向發起向樣的一次反突擊。當然,這要事先經過周密的準備,預期把俄軍誘入陷阱。那時,在德軍防線的東部,即在北頓涅次河與阿速夫海之間的米烏斯河一線,是一個深深向前突出的地段。因此,那裡很可能成為俄軍春季攻勢的主要目標。曼斯坦考慮到這個形勢,建議把這個地區的防禦兵力擺單薄一些,當俄軍進攻時可以逐步撤退,以來引誘敵軍進入陷阱。以後,德軍集中一切可能調動的兵力,從基輔地區向俄軍的北翼實施反突擊,其目的是席捲俄軍南部的整個正面,將他們全部包圍在陷阱當中。

希特勒雖然很不想放棄擁有大量工業和礦產資源的頓巴斯地區,但是,對於這個計畫,他的胃口也感到吃不消,認為是太果敢大膽了。於是,德軍採取了另外一個計畫。他們想在俄軍發動春季攻勢以前,設法使俄軍分散兵力和發生混亂。計畫中的這次突擊,預期指向庫爾斯克地區那個寬大突出部的底部,因為這個突出部位於別爾哥羅德和奧廖爾之間,正好突出在德軍的防線以內。突擊採取鉗形方式:曼斯坦的「南方」集團軍群(原為「頓河」集團軍群)中的第四坦克集團軍,構成包圍的右翼集團,克魯格的「中央」集團軍群中的第九集團軍,成為左翼集團。對此,曼斯坦曾堅持說,假使一定要採用這個計畫,那就必須在五月初發起進攻,即趁著春季的泥濘剛剛乾燥而俄國方面還來不及調整軍隊部署的時候發起進攻。可是,第九集團軍司令穆德爾卻主張暫緩行動,要等待大量坦克增援部隊的到達。希特勒採納了他的意見,把發起進攻的日期展緩到六月間,而最後卻一直拖到了七月五日。這是一個非常有意義的例證,說明時間和力量實在是兩個相互對立的因素。集中了大量兵力實施的這次進攻,由於時間過於晚了,其份量便相對地減少了,而就戰役的結果來說,反而不如及時發動的進攻,因為那樣可以收到突然襲擊的功效。

時間久了以後,希特勒本人對於這次進攻能否獲得勝利,也曾產生疑懼。可是,他又不甘心接受戰略撤退的計畫,因而終於為澤特勒爾的攻勢意見所牽制,感到欲罷不能。澤特勒爾是哈爾德的繼承人,是力主採取進攻手段的,總想以進攻的方法來制止俄國人的攻勢。

這一次,俄軍統帥部表現出了比較高明的判斷力,正確地估計了形勢,在德軍轉入進攻以前,一直克制著自己,不作任何攻擊。這樣,俄國人反而把德軍騙入了陷阱,並藉此增大了戰場上的勝利。他們發覺德軍在作進攻的準備,猜出了對方的意圖,於是便遮斷通向庫爾斯克突出部的所有最危險的道路,在縱深內設置地雷場,而把自己的主力向後撤退。結果,德軍發起進攻以後,不僅沒能把俄軍裝進「口袋」,反而使自己陷入了泥沼。德軍的右翼集團曾經有相當的進展,突破了俄軍的前面兩道陣地,擊毀了大量坦克。可是,穆德爾的左翼集團卻一直停留在原地,絲毫沒有前進。由於這個毫無成效的進攻,德軍越出了自己的防禦工事,置身於俄軍威力強大的反突擊之下。俄軍轉入反攻以後,首先在奧廖爾以北突破了德軍的防線,從而動搖了敵人的整個防禦體系。於是,曼斯坦受命停止進攻,抽出幾個坦克師去支援克魯格。這樣一來,使得曼斯坦本人那個被削弱了的防線也被俄軍突破了。這次作戰的整個進程,在很大程度上類似貝當於第二次馬恩河之戰時所採取的機動防禦和他的反擊。那次反擊對於改變第一次世界大戰的進程是一個具有決定意義的轉捩點。

德軍儘管制止了俄軍的前進,使其不能發展勝利,正如同一九一八年他們在馬恩河戰役中所作的那樣,可是俄軍還是破壞了他們的計畫,擴大了戰役的規模。俄軍這次作戰的性質和速度,使人們回想起一九一八年西方戰線上協約國軍所採取的反攻作戰行動。當時,在整個戰線的不同地段上實施了一連串的突擊;當其一個方向上的進攻速度由於遇到敵人不斷增強的抵抗而逐漸減慢時,便把該方向的進攻暫時停止下來,轉而在另一個方問上實施進攻;各次突擊在目的上都是一致的,上一次突擊的結果總為下一次突擊創造便利的條件;各次突擊緊密地聯繫著,在時間和空間上都是相互配合的。俄軍的行動使德軍統帥部重蹈著一九一八年的覆轍,一方面不能不把自己有限的預備隊匆忙地調向遭到攻擊的地點,另一方面卻又受到限制,使他們竟不能及時地把預備隊送到受攻擊的地點。因此,德軍反而失去了行動的自由,面臨著預備隊逐步減少甚至於全部崩潰的威脅。俄國人採取這種戰略,使德國的軍事機器逐步麻痹了。

對於任何一支在兵力方面具有絕對優勢的軍隊來說,採取俄國人這種作戰方法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一九四三年的紅軍,也正和一九一八年在西線作戰的協約國軍一樣,如果在一個戰區內橫向道路並不發達,進攻者不可能為了在某一方向上擴張戰果而迅速地把預備隊從一個地段調到另一個地段,那麼,採取上述作戰方法是特別有利的。採取這種方法,每一次都是在一個新的方向上實施突破,因而比起只在一個方向上實施突破而在其縱深中擴張戰果的方法來,部隊的損失當然要大些。而且,在每一個別方向上所取得的戰果,也不會具有什麼決定性意義。不過,把所有各個地段的戰果總合起來,其成效也就相當顯著了。只是採取這種方法的那一方,必須擁有足夠數量的兵力,要能夠在一個相當長的時間內經受住緊張的考驗。

一九四三年秋天,俄軍進攻的形勢很像是一股洶湧的狂潮,向著一條長達一千六百公里的「堤岸」衝擊。該年九月,俄軍抵達了基輔和大河彎地區,奪得了通到第聶伯河的好幾個據點。

德軍被迫從庫班和高加索的西部地區撤退出來。從高加索撤退的部隊,曾企圖經過克里木調到蘇德戰線的南段,即調到第聶伯河的大河彎和阿速夫海之間的地區。可是,在這些從高加索調去的增援部隊還沒有到達以前,俄軍即在那個地段突破了德軍的防線,並且緊緊追趕著在驚慌失措當中節節敗退的德軍,一直追到了第聶伯河的下游。從而把阻塞在克里木的德軍完全隔絕開了。十月間,俄軍在河彎的北地段渡過了第聶伯河,深深地突入到了德軍的防禦陣地裡面。雖然德軍終於阻住了這個突破,但是盟軍方面卻在自己的報告中預先作了突破的通報,所以當時哄傳著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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