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拜占廷時代的戰爭——貝利撒留和納爾塞斯

在蒙達會戰中取得最後勝利以後,凱撒成了羅馬和羅馬世界的永久獨裁者。這是一個事實,它使羅馬的憲政從此宣告結束,為把共和國變成帝國掃清了道路。帝國一旦產生,同時也就為自己的崩潰孕育著胚胎。不過,它的衰亡過程是非常緩慢的。從凱撒的凱旋到羅馬的最後崩潰,經過了五百年的時間。而且在此以後,在另外一塊土地上,還有一個「羅馬帝國」,它繼續存在了一千年。這是因為,第一,西元三百三十年,君士坦丁大帝把首都從羅馬遷到了拜占廷,即君士坦丁堡;第二,西元三百九十五年,羅馬世界正式分裂為東西兩個帝國。東羅馬的命運比較長。西羅馬帝國則由於蠻族的不斷進攻和滲透,國勢日趨衰頹。到了西元五世紀末葉,隨著高盧、西班牙和非洲諸王國的建立,義大利也成為一個獨立的王國,於是,連名義上的西羅馬皇帝也被廢除了。

不過,在西元六世紀中葉的時候,由於東羅馬的援助,在西方,羅馬的統治權力曾有一度蘇複的景象。在查士丁尼一世統治君士坦丁堡的時期,他的將領又重新征服了非洲、義大利和西班牙南部。這些勝利的取得,主要是同貝利撒留的名字分不開,特別是同他的兩件有名業績分不開:第一,他總是以極少的兵力來完成追求遠大目標的戰局;第二,他系統地運用了防禦戰術。他的一系列戰功都是採取不靠進攻的辦法得來的。這可以說是史無前例的事例。而且更加令人信服的是,他用以進行防禦活動的軍隊的基礎,卻是一支機動的騎兵部隊。貝利撒留本人並不缺乏膽略和勇氣,可是他的戰術,不僅在於給敵人設置障礙,而且總是設法使敵人認為自己搶先發起進攻較為有利。他如此信賴防禦手段,部分的理由是他手中總是兵力不足;但同時,也是因為他在戰術上和心理上有著準確精密的計算。

貝利撒留的軍隊同羅馬過去的軍團制軍隊比較,在組織形式上是大不相同的,它很接近於中世紀的那種形式的軍隊,只不過更加發達完善一些罷了。凱撒時代的軍人看到他們,簡直不會承認他們就是羅馬的軍隊。不過,跟隨西庇阿轉戰非洲的那些軍人,如果看到他們的發展趨勢,則可能不會感到驚奇。從西庇阿到凱撒,在這整個歷史時期中,羅馬本身已從城邦國家變成了帝國,它的軍隊也從短期服役的公民部隊變成了長期服役的職業化軍隊。然而,自從撒瑪會戰以來,儘管騎兵顯出了自己的重要性,但它在羅馬軍隊的組織結構中,並沒有提到主要的地位。步兵仍然是羅馬帝國陸軍內的主要兵種,而騎兵呢,儘管馬種已經大有改良,但它仍然如同和漢尼拔作戰的初期那樣,只是一個輔助性的兵種。後來,出於帝國邊防鬥爭的需要,必須提高部隊的機動性,因而騎兵的數量才逐漸有所擴大。只有到了西元三百七十八年,當羅馬的軍團在阿德里亞諾波爾會戰中被哥特人的騎兵擊敗以後,羅馬陸軍才總結了教訓,進行了改組。但在以後的幾代人中,卻又偏向了另一個極端。在齊阿多休統治的時代,為了加速擴充機動部隊,曾經大量收編蠻族的騎兵,因而使騎兵的比重有所增加。此後一個時期,在補充兵員的時候,步兵和騎兵的比例,又大體趨於平衡了。待到查士丁尼和貝利撒留的時代,重騎兵便成了主要的兵種。重騎兵的騎手們,身上披著鎧甲,使用長矛和弓箭。實行這樣一個突變,很明顯,是想使每一個經過嚴格訓練的軍人,同時兼有機動的「射擊力」和「衝擊力」。匈奴和波斯部隊中的騎兵弓箭手,以及裝備著長矛的哥特騎兵,每一個人都相應地具備這種素質。作為重騎兵的輔助力量,又編組了輕騎兵,即一種輕裝的弓箭手騎兵。這兩種騎兵的結合,無論從組織結構上來看,還是從戰術使用上來看,都可以說是現代輕型和重型(中型)坦克聯合使用的先例。同時,步兵也開始區分為兩種類型,即輕型和重型。不過,後者因為使用重矛和密集的戰鬥隊形,在戰鬥中只能起一種牢靠的支柱作用,而騎兵則環繞著它進行各種的機動。

西元六世紀初,東羅馬帝國面臨著一種危險的局勢。它的軍隊在波斯邊界的作戰中,接連幾次遭到慘敗,因此,它在整個小亞細亞的地位也都開始動搖了。稍後一個時期,由於匈奴人從北方侵入了波斯,這個壓力一度有所緩減。然而,快到公元五百二十五年時,邊界上的戰爭又重新爆發了。不過,這時的戰鬥活動還只是零零星星地進行而沒有什麼系統性。就在這個時候,貝利撒留開始嶄露頭角。他率領一支騎兵,向波斯的屬地亞美尼亞實行了幾次成功的進擊。稍後,當波斯人佔領一個邊境要塞之時,他又進行了一次大膽的反擊,把要塞奪了回來。把他的成功和其他將領的失敗作一番比較,查士丁尼受到很大鼓舞,於是提升貝利撒留做了東線各軍的總司令官。那時,貝利撒留還不到三十歲。

西元五百三十年,一支總兵力十萬人的波斯大軍,開始進攻美索不達米亞地區的達拉要塞。貝利撒留帶兵迎擊敵人,但他的兵力勉勉強強只能達到敵人的一半,而且大多是不久前才徵召入伍的新兵,沒有受過什麼訓練。可是,他並不想困守城池,而是決心冒險,準備與敵人進行一次會戰。當時,他選擇了有利的陣地,經過很好的準備以後,使陣地既便於採取防禦行動,也有利於實施進攻。但他並不以此為滿足,而是仔細估量敵人,認為敵人充滿著對拜占廷人的仇恨,依靠其兵力上的優勢,一定會首先向他發起進攻。他下令在要塞前面挖掘一條又寬又深的戰壕,壕溝離城牆的距離不遠,正好可使守壕的部隊得到城牆上的「射擊」支援。貝利撒留把力量比較薄弱的步兵部署在壕溝裡。在這條戰壕的兩端,按照成直角的方向,又向前各挖一條塹壕,而在兩條塹壕通向谷地兩邊高地的方向上,再各挖一條橫向塹壕。在這些側射工事之間,還構築了一些寬廣的通路。貝利撒留把自己的重騎兵支隊沿著這些側射工事加以配置,其目的是要使用它們進行反衝擊。同時,他又把匈奴人組成的輕騎兵擺在由戰壕和塹壕構成的兩個內角裡,一旦兩翼的重騎兵為敵人逐回,他即可派出輕騎兵去突擊當面敵人的後方,用以減輕對重騎兵的壓力。

波斯人開近要塞以後,首先就對貝利撤留的作戰部署感到困惑。於是,他們在第一天即花了整天時間來進行戰鬥偵察。第二天早晨,貝利撒留給波斯的總司令官送去一封信,建議他最好不必兵戎相見,而採取和平談判的方式來解決有爭論的問題。根據克薩里斯基對考古發掘物的研究,他在信中曾這樣寫道:「和平是一件最大的好事。凡是略有理性的人,都會同意這一點……因此,力求以和平來結束戰爭的統帥,才是最偉大的統帥。」這真是至理名言,而且由一位年輕的統帥在他第一次獲得偉大勝利的前夕說出來,更屬難能可貴。可是,波斯主帥給他的回答卻是:對羅馬人的諾言永遠不可相信。按照這位主帥的看法,貝利撒留給他送這一封信和採取防守戰術,正是對方有著畏懼心理的表現。就這樣,波斯人開始了進攻。不過,他們也是相當謹慎的,沒有向中央部位進攻,認為那裡是一個明顯的陷阱。然而這種小心謹慎的態度,卻正好中了貝利撒留的圈套。因為這不僅使他們兵力分散,攻擊力受到削弱,而且使其戰鬥行動局限於對付兩翼的騎兵。對貝利撒留來說,他的騎兵正是一個可以與波斯人相匹敵的兵種,在數量上也少不了多少,所以他正寄希望於騎兵。而在當時,貝利撒留的步兵還可以使用弓箭進行比較有效的射擊。那個時候,拜占廷的弓箭在射程上是超過波斯人的,而且,波斯人的鎧甲也抵擋不住拜占廷的利箭,相反,拜占廷人的鎧甲卻可以有效地防護波斯人的弓矢。

波斯騎兵首先攻擊貝利撒留的左翼,最初似乎頗有進展。可是有一支埋伏在高地後面的輕騎兵支隊,突然地向著進攻者的後方實施攻擊。由於這個意料不到的奇襲,加上匈奴騎兵又向波斯人的翼側實行猛攻,迫使波斯人不得不向後撤退。在右翼,波斯騎兵本來突進得還要深遠些,已經到達了城牆腳下。而這樣一來,又正好使進攻部隊的翼側與處在中央原地未動的部隊之間出現了一個缺口。於是,貝利撒留即把自己的全部騎兵投入缺口。這個反突擊指向了波軍戰鬥隊形的薄弱部分,迫使進攻右翼的波斯騎兵慌忙後退,以致變成毫無秩序的逃跑。這又給貝利撒留提供了機會,使他得以向位在戰場中央的波斯步兵實施翼側攻擊。達拉會戰最後以波斯人的徹底失敗而告終。多少代人以來,波斯還是第一次敗在拜占廷人手裡。

經過幾次挫敗以後,波斯國王開始和查士丁尼的使臣進行和平談判。但是當和談尚在進行的時候,波斯的同盟者薩拉森國王提出了一個新的作戰計畫,即採取間接的方法來打擊拜占廷的實力。他認為,不要向具有堅城利兵的拜占廷邊界發動進攻,最好在敵人料想不到的方向上實施突擊。波斯方面既然擁有一支由最機動的部隊組成的軍隊,就應該把它調到幼發拉底河以西去,越過人們認為不可逾越的沙漠地帶,直接攻擊安條克,即攻擊東羅馬帝國的一個最富庶的城市。這個計畫被波斯人採納了,也立即付諸實行了。而且它還證明,一支有適當組織和準備的軍隊,是完全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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