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還是恫嚇?

在一九三九年秋季中,這一次是真正會發生戰爭麼?希特勒是真想挑起戰爭麼?抑或是仍像一九三八年在捷克斯洛伐克的情形一樣,只想使用極有限的壓力(軍事的和非軍事的),以解決但澤和波蘭走廊問題呢?

是戰爭還是恫嚇?凡是對於政治發展,尤其是希特勒本人的意圖,並不真正了解的人,此時對於這個問題都是感到徬徨無主的。

從各方面看來,儘管有了「白色」作戰計畫,但卻仍然很易於了解,在一九三九年八月間所採取的一切軍事措施,都只不過是為了增強對波蘭的政治壓力而已。自從夏季以來,在希特勒的命令之下,對於所謂「東牆」(Ostwall,即在東面相當於齊格菲防線的防線)開始用瘋狂的速度構築工事。許多師(第十八師也在內)輪流開住波蘭邊界上去做工事,幾個星期換一班。假使希特勒是想要攻擊波蘭,這些努力的目的又安在呢?即使他是完全口是心非,企圖發動一個兩面的戰爭,可是東牆的構築卻還是不可解釋,因為在那種環境中,德國所應採取的唯一適當行動,就是應該首先擊倒波蘭,而在西面暫取守勢。相反的解決方案,即在東面暫取守勢,而先在西面發動攻勢,卻是不應在考慮之列的,因為兵力的比例既不夠用,而且對於西面的攻勢也並未作任何的計畫或準備。所以假使東牆的構築在目前這種情況中,若尚具有任何理由的話,則可能僅只是故意把大量部隊集中在波蘭的邊界上,以增厚政治壓力而已。甚至於在八月下旬,某些步兵師已經展開在奧德河的東岸,而裝甲與摩托化師也紛紛開入該河西岸的集中地區內,但仍然不能認為它是對攻擊的真正準備。可能還只是一種政治壓力。

儘管如此,一切平時訓練計畫都還是照樣繼續進行。八月十三和十四兩日中,我在紐漢麥完成了最後一次的師級演習。這是以閱兵式為結束,由倫德斯特上將充任大閱官。八月十五日,炮兵與空軍合作,舉行了一次大規模的射擊演習。這一次發生了一個意外的悲劇。一個整中隊的俯衝轟炸機,因為對於雲層高度獲得了錯誤的情報,在俯衝時未能及時拉起,遂全部撞落在一個森林之中。次日還有一次團級的演習,於是全師各單位就都紛紛返防,去繼續執行其正常駐防任務——這距離他們開往西里西亞國界上的時間,不過是只有幾天而已。

八月十九日,倫德斯特和我奉命先程上薩爾茨堡(Obersalzberg),出席一個在二十一日舉行的會議。八月二十日,我們從李格尼茲(Liegnitz)驅車前往,在林茲(Linz)附近我的妻舅別墅中過了一夜,於次日上午達到了貝希特斯加登(Berchtesgaden)。所有各集團軍群總司令,各集團軍司令以及他們的參謀長都在向希特勒報到,此外還有相當階級的海空軍將領。

這個會議是在其別墅中的大會客室內舉行的,從那裡可以遠望著薩爾茨堡。實際上,與其說是會議,則不如說是聽訓,因為自從捷克危機之前,希特勒在會議中曾與總參謀長們發生了爭論之後,他根據這一次經驗,就再也不舉行公開的討論了。在希特勒尚未蒞臨前不久的時候,戈林先出現了。他的扮相非常特別。直到此時為止,我都以為我們到這裡來是具有一種嚴重的目的,但是戈林的出現卻好像是要開一個化裝跳舞會一樣。他穿著一件軟領的白襯衫,上面加上綠色的短外衣,配上黃皮的大紐扣。下面穿著灰色的短褲,和長統灰色絲襪,對於他的大肚子頗有襯托之效。這種文雅的絲襪卻又為一雙大靴子所抵消了。最古怪的,他又束上一條紅皮鑲金的刀帶,並且掛著一支珠光寶氣的短劍。

我不禁向我的鄰座,沙爾穆茲將軍(Gen‧V‧Salmuth),耳語著說:「我相信這個胖子在這裡是一個武裝最強大的人!」

希特勒這一次的講話,在以後紐倫堡的起訴「文件」中是常被引證著。有人說希特勒曾經說了很多粗話,而戈林對於戰爭的來臨感到非常的高興,曾經跳到桌子上高喊著「勝利萬歲!」這些話都不確實。誠然,從希特勒的語調上,是可以知道他已經立下了堅定的決心,但他是一個很高明的心理學家,在這樣的會議中,他的措詞一向是很高尚的。

格萊勒(Greiner)所著的「一九三九—一九四四年德軍最高統帥」一書,對於這個講話的內容曾經有正確的記載。那是以華里蒙特上校(Col‧Warlimont)的戰爭日誌和卡納里斯(Adm‧Canaris)將軍的速記為根據的。此外,哈爾德上將(Col—gen‧Halder)的日記中對於這個講詞也搜集有很多的資料。此外,除了這些記載以外,我覺得還有些事項也應加以敘述,那是在其他場合中,親自聽到希特勒說過的。

對於我們這一批不屬於最高階層的將領而言,所獲得的印象是大致有如下述。

希特勒這一次是絕對具有決心,想使德波問題獲得總解決,即使付出戰爭的代價也在所不惜。不過,假使波蘭人在德國壓力之下屈服了,則和平的解決仍非毫無希望,而且希特勒更深信西方國家可能還是不會訴之於武力。他對這種理論,曾經不惜口舌來加以解釋。他的主要理由是這樣的:(一)英法兩國在軍備方面還很落後,尤其是在空軍和防空兩方面更是如此。(二)西方國家要想對波蘭作任何有效的援助則唯一的途徑就是要攻擊齊格菲防線。但西方國家卻無此項力量,也不願作此項冒險,因為這是一定要犧牲大量血液的。(三)國際情況,尤其是地中海方面的緊張局勢,足以使英國的行動自由受到相當限制。(四)法國國內的情況,(五)負責政治家的個性。希特勒認為張伯倫和達拉第都是不敢作宣戰決定的。

希特勒對於西方國家情勢所作的研判,雖然在許多方面,都似乎是入情入理,但我卻不相信他的聽眾是已經全部都為他們說服了。對於他的設計,英國的保證的確是唯一的真正障礙物,但這卻也是非常重要的!

照我的意見看來,希特勒對於假使和波蘭發生了戰爭時所應做的事情,其所說的一切並不能當作殲滅政策來解釋,這是紐倫堡起訴書中所具有的看法。當希特勒要求對於波蘭的陸軍,應作迅速而無情的毀滅時,這完全是軍事上的考慮,對於任何大攻勢作戰,都是應以此為目標的。無論如何,他在當時並未向我們談到,以後應如何待遇波蘭人的問題。

最使大家感到驚異的,同時也最能造成深刻印象的,即莫過於公佈了與俄國即將簽訂條約的消息。當我們在旅途中,就已經從報紙上看到了與俄國簽訂一個經濟協定的消息,這已經很足以引起大家的注意。現在在會議中,外交部長李賓特洛普(V‧Ribbentrop)又當著我們的面向希特勒辭行,說要立即飛往莫斯科與史達林簽訂一個互不侵犯條約。希特勒宣稱著說:利用這個手段,他也就奪去了西方國家手中的王牌,今後對於德國連封鎖也都不會再有效了。希特勒也暗示著說,為了便利於這個協定的簽訂,他也在波羅的海方面和有關波蘭東界的問題,對於俄國已經作了相當的讓步,但是他的這種說法卻並無任何理由,可以解釋為對於波蘭的完全瓜分。事實上,現在我們知道甚至於在戰役已經開始之後,希特勒都還仍在考慮把波蘭留作緩衝國之用。

由於聽了希特勒的講話之故,倫德斯特和我本人(也許還可以假定其他的將領也是一樣的)所獲得的結論,都是認為戰爭並非絕對不可避免。有兩個因素特別使我們相信,還是像在慕尼克會議時一樣,到了最後五分鐘時,又仍然能夠獲得和平的解決。

第一點,這個德俄之間的條約現在使波蘭的地位,從一開始起即將感到毫無希望。假使英國人實際上已經喪失封鎖的武器。那麼為了援助波蘭起見,則必須在西線採取流血攻擊的方式,於是在法國的壓迫之下,這就似乎足以使英國人奉勸華沙當局讓步了。同樣,今後也可以使波蘭認清英國的保證,實際上已經毫無價值。因為假使一旦戰爭發生時,俄國人就一定會攻擊它的後方,以求實現其收復舊有領土的願望。那麼在這種情況之下,華沙當局還能夠不屈服麼?

另外一個考慮即為我們剛剛所出席的會議。這是為了什麼目標呢?在此以前,就軍事方面來說,攻擊波蘭的意圖一直都是盡可能加以偽裝。對於在東部地區中的部隊出現,其解釋是說在建造東面防禦工事;為了掩飾向東普魯士的部隊調動,特地安排了一個巨大的坦能堡(Tannenberg)紀念大會。德國也未正式動員。雖然這些措施,是可能不會逃避波蘭人的注意,而且顯然也有當作政治壓力的意圖,但在行動中還仍然儘量保密,並同時使用各種不同的欺敵手段。可是現在當危機正發展到了最高潮時,希特勒卻突然把所有的高級將領都召集到上薩爾茨堡來開會——這是一個很難於保密的行動。照我們看來,這似乎正是一種故意恫嚇政策的最高極致。換言之,希特勒也許是雷聲大,雨點小,而把這次會議當作最後的壓力。

當我們離開貝希特斯加登時,我與倫德斯特上將都是在作如此的想法。他一直前往我們設在萊希(N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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