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第二十六章 蘇聯的懷疑

無條件投降與軍事性投降——三月八日卡爾‧沃爾夫將軍在瑞士會見艾倫‧杜勒斯先生——三月十九日的第二次會見——莫洛托夫的侮辱——艾森豪威爾的憤怒——三月二十五日我給艾登的備忘錄——四月三日斯大林致總統的電報——四月五日羅斯福先生的譴責——四月六日我致斯大林的電報——四月七日他的覆電——貌似作個道歉——羅斯福先生四月十二日的電報。

就在蘇聯背棄雅爾塔精神所造成的一切煩惱成為前章所說的長時間通信往來的主題的時候,英美政府和蘇聯之間發生了遠比這個更加尖銳和更為重要的交涉。關於這些問題我們採取分章敘述的方法有其便利之處,但是切莫忘記各章裡所敘述的事件是承上接下,有力地相互影響的。

到了二月中旬,納粹已意識到失敗迫在眉睫了。蘇軍的挺進、亞歷山大在義大利的勝利、德軍在阿登反攻的失敗以及艾森豪威爾向萊茵河的進軍等等,除希特勒和他最親近的黨羽外,全都相信投降已是迫在眉睫而且是無可避免的了。問題在於向誰投降?德國已經不能再兩面作戰了。跟蘇聯議和顯然是不可能的。德國的統治者對極權壓迫太熟悉了,絕不會從東方把它請進來。那麼只有西方的盟國了。他們爭論著有沒有可能跟英國和美國進行談判?要是在西線能夠達成個休戰協定,他們就可以集中兵力抵抗蘇軍的前進。只有希特勒一人是頑固的。第三帝國完蛋了,他想和它同歸於盡。然而他的黨羽中有幾個人卻試圖秘密與操英語的盟國接觸。所有這些建議當然都被我們拒絕。我們的要求就是全部戰線上作無條件投降。同時,我們對戰地指揮官向來就授以全權,可以接受跟他們作戰的敵軍的純粹軍事性的投降。正當我們還在萊茵河作戰的時候,一次打算進行這樣安排的嘗試,引起了俄國人和總統之間的一場嚴重的交鋒,我是支持總統的。

二月間,駐義大利的納粹黨衛軍指揮官卡爾‧沃爾夫將軍通過義大利的中間人介紹跟美國駐瑞士的情報機關取得了聯繫。當時決定為了查證有關人員的身份證件,便以「縱橫字謎」作為聯絡的代號。三月八日沃爾夫將軍親自來到蘇黎世與美國機構的負責人艾倫‧杜勒斯先生會見。杜勒斯當時就直率地告訴沃爾夫,無所謂談判,如果事情要進行,只有以無條件投降作為基礎。這個消息很快就傳到了義大利的盟軍司令部和美、英、蘇的政府。三月十五日,英美在卡塞塔的參謀長艾雷將軍和蘭尼茲爾將軍喬裝來到瑞士,四天之後,也就是三月十九日,他們與沃爾夫將軍進行了第二次試探性的會見。

我立刻意識到蘇聯政府會懷疑在南方會舉行單獨軍事性投降,這將使我軍的進軍少遇抵抗而直抵維也納及其更遠的地方,甚或直指易北河或柏林。再就是,我們在德國周圍的各條戰線既然是整個盟軍作戰的一部分,任何一條戰線一發生任何事情,俄國人當然要受到影響。所以如果跟敵人進行任何正式或非正式的接觸,都應及時通知他們。這條規定我們是審慎地遵守著的。因此三月十二日駐莫斯科的英國大使就與德國密使掛鉤這件事通知了蘇聯政府,並且申明未得俄國回復之前不會進行談判。以前任何階段從未發生過把任何事情隱瞞俄國人的問題。當時在瑞士的盟國代表甚至想盡辦法要把一位俄國軍官偷帶進去參加會見,如果蘇聯政府同意派人的話。但是,為蘇聯代表出席在伯爾尼的試探性碰頭會的安排最終沒有成功。因此三月十三日便通知俄國人,說明只要這次接觸具有重要意義,我們會歡迎他們派代表到亞歷山大的司令部裡來的。三天之後,莫洛托夫先生通知駐莫斯科的英國大使說,蘇聯政府認為英國政府「不肯提供方便讓蘇聯派代表前往伯爾尼,這種態度是完全無法解釋和不可思議的」。對美國大使也遞交了一份類似的照會。

三月二十一日,我們在莫斯科的大使奉命再次通知蘇聯政府,說明幾次會見的唯一目的在於確定德國人是否有權談判軍事投降,並且準備邀請俄國代表前來卡塞塔的盟軍司令部。

他這樣辦了。第二天,莫洛托夫交給他一份書面答覆,其中帶有以下這樣的詞句:

以德軍指揮部為一方,以英美指揮部為另一方的雙方代表,背著對德作戰中首當其衝的蘇聯,在伯爾尼進行談判已有兩星期之久了。

阿奇博爾德‧克拉克‧克爾爵士當然作了解釋,說明蘇聯對這件事發生了誤會,而且這些「談判」只不過是審查一下沃爾夫將軍的資格和權力罷了,然而莫洛托夫的評語卻是魯莽無禮的。他在書面答覆中寫道:「就這件事情來說,蘇聯政府認為不是一個誤會,而是比誤會更壞的事情。」他對美國人也同樣嚴厲地進行了抨擊。

面臨著這樣一種驚人的指責,我覺得保持緘默要比競相辱罵好些,因此,我於三月二十四日給艾登先生一份節略:

首相致外交大臣

一九四五年三月二十四日

目前這些談判已經停止,可能今天在比義大利更為重要的地區重新舉行。在那裡,軍事問題和政治問題將會糾纏在一起。俄國人可能有一種理所當然的恐懼,認為我們在西線搞了一筆買賣,以便把他們遠遠地阻擋在東線。總的說來,在我們未與華盛頓一起研究之前,最好不必答覆〔莫洛托夫〕。

你應該把俄國的來電抄送一份給華盛頓。

※※※

同時,有必要提醒我們在西線的軍事司令官們。因此,我把莫洛托去的侮辱性信件,交給蒙哥馬利和艾森豪威爾兩人看,當時我正和他們在一起觀看渡過萊茵河的作戰行動。

艾森豪威爾將軍頗為震動,他認為我們的好心反而受到最不公平最無根據的指責而似乎深為憤慨。他說,作為一個軍事司令官,他將在自己的戰線上接受任何一個敵軍部隊的無條件投降,從一個連到整個集團軍都可以。他認為這是一個純屬軍事性的問題,他負有全權接受這種投降,無須請示任何人的意見。但是,如果發生了政治性問題,他將立即與各國政府商討。他耽心如果跟俄國人商量像凱塞林部隊的投降這類問題,本來他自己一個小時就能解決的事情也許就要拖長三四個星期才能解決,這樣就會給我們的部隊造成重大損失。他明確地表示,他將堅持要那些投降軍官所屬的全體部隊放下武器,原地不動,靜候給他們進一步的命令,這樣就沒有可能把他們調出德境去抵抗俄國人。同時他還要通過這些投降部隊,盡快地向東線推進。

我個人認為,這些事情應該由他自行決定,各國政府只有在發生什麼政治問題時,才去過問。如果由於西線敵軍大規模投降,我們因而先於斯大林到達易北河或更遠的地區,我不明白這有什麼可以傷心的地方。喬克‧科爾維爾提醒我說,那天晚上我曾經告訴過他,「在我對俄國的意圖所抱的懷疑消除之前,我很不願意考慮德國的分割問題。」

三月二十五日,我交給艾登先生一份備忘錄:

我於再三考慮之後,決定我們對莫洛托夫的無禮信件應該不予置答。我料想你已將該信抄件一份送給國務院,並以不帶埋怨的口吻指出,正是他們特別不願意讓俄國人到瑞士來,而讓亞歷山大在純粹軍事的基礎上處理這件事。我相信目前正確的辦法就是與美國取得絕對一致,這應該是容易辦得到的,同時讓莫洛托夫和他的主子去等著吧。

我同意你的看法,舊金山會議的整個問題還是懸而未決。

派葛羅米柯來代替莫洛托夫是在故意做作給人看。我料想總統對此一定甚為反感。

我們渡過了萊茵河,共同渡過了一個歡樂的日子。明天我們要到對岸的蘇格蘭第十五師那裡去。我認為西線的整個德軍陣線趨於分崩離析絕非不可能的事。目前北線還在進行著激烈的戰鬥,這股銳不可當之勢似乎又像往常一樣,是從我們所組成的左樞紐而來的。

當天接著寫下:

……我們務必詢問美國,他們打算採取什麼態度,他們現在是否同意總統和我打一個電報給斯大林?其次這個電報是否應該像你所說的,包括其他題目,例如,出入波蘭的問題,處置我們的俘虜的問題,在伯爾尼問題上我們的好心反而受到詆毀以及羅馬尼亞的問題,等等。

莫洛托夫拒絕到舊金山去,無疑是表示蘇聯的不滿。我們務必向羅斯福提出,在這種情況下,去舊金山開會的整個問題已遭到反對,因此,如果要這樣一個會議產生任何有價值的東西,那麼當前英美兩國有必要十分堅定地站在一起來對付違背雅爾塔諒解的行為。

然而,我必須指明我們在堅持反對俄國的意見上不能超過我們能使美國一起行動的範圍以外。最能使他們跟我們站在同一立場的事,莫如舊金山會議的任何意圖遭到損害。你能否根據上述意見給我擬一份草稿?我收到以後,明天這個時候可以送還給你一份由我個人出面致總統的電報。另外,對俄國的任何來信務必概不作答,即使時間上的耽延對我們不利,也得如此。一旦我們要回敬他們時,我們兩國就要一致行動。這些事情在復活節之前還未成熟,不宜付諸辯論。

我們在這裡過了極為愉快的一天,我希望它的影響將是深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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