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第二十五章 關於波蘭的爭議

蘇聯破壞雅爾塔協定——羅斯福的健康日益衰退——三月六日一個蘇聯所指定的政府被強加給羅馬尼亞——盟國抗議的危險和困難——莫洛托夫阻撓關於波蘭問題的莫斯科會談——三月八日我向總統提出的建議——三月十日我發出的電報——直接向斯大林提出要求還是通過我們的大使們進行談判?——羅斯福先生建議政治休戰——三月十六日他的來電和我的覆電——三月十八日我給總統的私人電報——巴魯克先生的訪問——莫斯科的僵局在繼續著——三月二十七日我的電報——我們同意直接同斯大林打交道——四月一日我的電報——四月七日斯大林的答覆——他給我的私人電報——進展的希望。

雅爾塔會議已經開過好幾個星期了,情況已經很明顯,蘇聯政府並沒有做什麼事情來履行協定中關於擴大波蘭政府使波蘭所有黨派和雙方都能參加進去的規定。莫洛托夫對我們所提出的波蘭人選,斷然拒絕表態,甚至不允許他們中的任何人參加圓桌預備會議的討論。他曾經建議讓我們派遣觀察員到波蘭去,卻因為我們接受得那麼爽快、迅速而感到狼狽。

當我們的大使們向他提出這個問題時,他故意刁難,爭辯說,這尤其可能影響到盧布林臨時政府的威信。莫斯科的會談並沒有取得任何進展。時間對俄國人和他們的波蘭追隨者有利,他們不願意外面觀察員看到他們所用的種種殘酷手段來加緊對這個國家的控制。對這些殘暴力量來說,越是拖延一天,就越有所得。

所以我向總統呼籲,希望我們能夠在最高一級上共同向斯大林提出。接著我們發出了一封長信,概述了英美人所看到的波蘭情況。在這樣的關鍵時刻羅斯福的健康和精力都已經衰退。在我的一些長篇電文之中,我以為我像在這些年來所做的一樣,是在跟我所信賴的朋友和同事講話。可是他已經不再能完全聽到我的話了。我不知道他究竟病得多重,否則的話,也許我會覺得再去緊逼他未免太狠心了。總統身邊的忠實的幕僚切望他的健康狀況只限在一個極小圈子內的人知道,因此文件的答覆,都是由許多人共同起草,然後用他的名義發出。羅斯福的身體既已日益不支,對於這些他只能作一般的指示和批准。這是一種鞠躬盡瘁的努力。國務院的意圖當然是希望在總統身體這樣虛弱的時候,避免讓事態發展到尖銳化的地步,而寧可把擔子撂在駐莫斯科大使們的身上。哈里‧霍普金斯本來可以作些私人的幫忙,但他自己也身罹重病,因此時常缺席或者未被邀約參加。這幾個星期對於大家是多麼沉重啊!

※※※

就在我對下院裡談到我們在雅爾塔努力的結果的那天晚上,俄國人在羅馬尼亞所幹的事情就是在精神和形式上對我們協定的第一次的違犯。根據最近剛剛簽訂的關於被解放的歐洲的宣言,我們大家都有責任要在盟軍所佔領的國家內促使自由選舉和建立民主政府二者的實現。二月二十七日,前一天已經突然出現在布加勒斯特的維辛斯基,他要求謁見米凱爾國王,並且堅持要國王解散各黨派聯合政府。這個政府早在一九四四年八月王室政變之後即已成立,並且曾經導致把德國人趕出羅馬尼亞以外去。這位年輕的國王在他的外交部長維索亞努的支持下,拒絕了上述要求,堅持到第二天。維辛斯基再度謁見,國王央求至少讓他跟各政黨的領袖們商量一下,他置之不理,而且用拳頭敲打桌子,咆哮著逼迫國王立刻答應,隨即砰然一聲把門關上走了出去。與此同時,蘇聯的坦克和部隊佈滿首都的大街上。三月六日,一個由蘇聯指定的政府執政掌權了。

我為了這個消息而大傷腦筋,因為這預示著日後事態的一種模式。俄國人已經用武力和顛倒是非的手段建立起一個居於少數派的共產黨人的統治。我們的抗議受到了約束,因為艾登和我在十月間訪問莫斯科時,曾經承認俄國在羅馬尼亞和保加利亞有大部分的優先發言權,而我們在希臘則居於領先的地位。斯大林和他周圍的人對於雅典城裡歷時六個星期的反對共產黨人和人民民族解放軍的戰鬥,雖然感到極不愉快,卻始終嚴格遵守這個諒解。現在和平已經恢復,儘管還有許多困難擺在我們面前,我希望我們將有可能在幾個月以內舉行——最好是在英國人、美國人和俄國人監督之下——自由、不受限制的選舉,並且在大選以後能按照希臘人民不容爭辯的意願制定憲法和組成政府。

斯大林這時正在黑海的兩個巴爾幹國家走著相反的道路,這是同一切民主觀念完全背道而馳的。對於雅爾塔的原則,他曾經在紙上簽字同意,可是這些原則目前在羅馬尼亞正被踩在腳下。然而如果我逼得他太急,他也許會說:「我並沒有干涉你們在希臘的行動,為什麼你們不給我在羅馬尼亞以同樣的自由?」這將引起我們彼此各在目的上的比較。任何一方都不能使對方信服。顧慮到我跟斯大林的個人關係,我深信從事這樣的爭論將是錯誤的。

除此以外,我充分意識到波蘭問題比這重要得多,因此我不想對羅馬尼亞幹些什麼,以免妨礙波蘭問題解決的前途。

儘管這樣,我覺得我們仍然應該告訴斯大林,我們對於強制建立一個少數派共產黨人政府所感到的苦惱,因為這件事跟我們在雅爾塔會議上曾經一致同意的關於被解放的歐洲的宣言是相矛盾的。我更特別擔心這個政府的出現可能導致不分青紅皂白地清洗反共的羅馬尼亞人,這些人將被指控犯有法西斯罪行,這就跟在保加利亞所發生的事情很相似。因此,我向羅斯福先生建議,應要求斯大林作出保證:這個新政府不要以雅爾塔宣言曾鼓勵他們這樣做為理由,而馬上來一個對反共分子的清洗。

從莫斯科來的關於波蘭的消息,也是極其令人失望。英國政府中的多數派,同存在於各階級、各黨派中反對蘇俄獨霸波蘭的輿論的強有力的暗流完全不相稱。工黨黨人和保守黨人、社會主義者和天主教徒,反應都一樣強烈。在議會裡,我自己曾經基於這樣的信念,即雅爾塔宣言形式精神都將會得到貫徹。一旦人們看到我們已經受騙,而人們所熟悉的共產黨手法正在由俄國人直接地或者通過他們的盧布林傀儡在關起門來的波蘭背地裡加以運用的時候,英國輿論就會出現十分嚴重的局勢。正當軍事上在歐洲和遠東一切都很順利的時候,我們和俄國之間卻將會發生公開的破裂,這樣一種意見至少在英國絕不限於政府內部,而是深入於人民大眾之中的。

經過一段頗有希望的開端以後,莫洛托夫現在是除了他自己極端僵硬和狹隘的解釋以外,對克里米亞方案的任何其他解釋都拒不接受。他正在企圖實際上排斥我們提出參加協商的所有的候選人,採取一味支持貝魯特及其一夥的觀點的方針,並且撤回了讓我們派遣觀察員到波蘭去的諾言。他顯然要把跟「非盧布林派」波蘭人協商一事變成一齣滑稽戲——這意味著波蘭的新政府只不過是把現有的政府喬裝打扮得使無知的人看起來更體面些而已——並且在舉行選舉以前,甚至於在新政府就職以前,也不允許我們看到像清算、驅逐出境以及建立一個極權政治制度的種種詭計。如果我們不把事情糾正過來,全世界會很快地認為羅斯福先生和我簽署克里米亞議定書的時候,就已經承擔了一項騙人的計劃書了。

無論如何我曾向議會作過保證,如果不能按照雅爾塔精神來建立一個新的波蘭政府,我就要告訴他們。我深信抵制莫洛托夫策略的唯一方法是給斯大林發出一份私人電報,明白指出哪些事情我們非做不可,才能使我避免告訴議會我們已經失敗了。其中牽涉的範圍要比波蘭問題大得多。這是我們跟俄國人之間關於民主、主權、獨立、代議政體,以及自由的不受限制的選舉這些字眼含義的檢驗例子。所以我在三月八日向總統強調這些觀點並且提出我應該以下列內容給斯大林發出電報,我還希望他也能發出一份包括同樣的最低限度要求的電報。

我所希望打給斯大林的電報內容如下:

……我必須告訴你如果在莫斯科的委員會終於不能在下列的基礎上達成協議,我就只好向議會發表我們業已失敗的聲明:

(1)莫洛托夫先生似乎還在爭辯說,克里米亞公報的條款確定了現在的華沙政府取得了在任何事情上應該儘先和它協商的絕對權利。公報中的有關段落的英文文本,原是美國所擬的方案,並不能作這樣的解釋。因此莫洛托夫的解釋不能被接受。

(2)所有由三國政府中任何一國提名的波蘭人,除該委員會一致議決予以排除者外,應一律被接受以便參加協商,而且應當作出一切努力盡快將他們的名單提交該委員會。委員會應該保證:被邀請的波蘭人有跟他們想要磋商的其他波蘭人交往的方便,不論這些人是在波蘭國內或在國外,而且有權向該委員會提名應該邀請出席會議的其他波蘭人。凡在委員會面前出席會議的波蘭人在莫斯科期間當然享有在他們彼此之間的行動和通信的完全自由,並在協商結束以後,可以隨意離開到他們所要去的地方。莫洛托夫曾反對邀請米科萊契克,但是他的出席確實是十分重要的。

(3)被邀請參加協商的波蘭人,應該由他們自行討論,以期在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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