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第二十一章 雅爾塔:世界和平計劃

沃隆佐夫宮——俄國人的慇勤招待——二月四日斯大林來訪——奧得河與阿登——二月五日第一次全體會議——德國的未來——支解與賠償——羅斯福先生的重要發言——二月六日第二次會議——在德國境內必須有一個法國佔領區——關於敦巴頓橡樹園會議的討論——斯大林的看法——世界組織與大國一致——莫洛托夫接受新計劃——俄國的一些加盟共和國與世界組織——二月八日我致電戰時內閣——二月八日第四次會議的協議——在約索波夫宮出席斯大林的宴會——認真而友好的談話——斯大林談過去的事。

蘇聯在雅爾塔的總部設在約索波夫宮內,斯大林和莫洛托夫以及他們的將軍們就在這裡處理俄國的政務並指揮他們正在劇烈進行著的廣大戰線的軍事行動。羅斯福總統被安頓在附近一個更為宏麗的利瓦吉亞宮裡,為了照顧他的行動不便,我們的全體大會都在這裡舉行。這樣一來就把雅爾塔未受損壞的住房全都佔用了。我和英國代表團的主要人員是指定住在約五哩外的一幢很大的別墅裡。這幢別墅是在十九世紀初由一個英國建築師為一個俄國親王沃隆佐夫建造的,這個親王曾一度出任過駐聖詹姆斯朝廷的帝國大使。

我的女兒薩拉、艾登先生、卡多根爵士、布魯克爵士、坎寧安爵士、波特爾爵士、亞歷山大元帥、阿奇博爾德‧克拉克‧克爾爵士、伊斯梅將軍和莫蘭勳爵以及另外一些人和我同住。我們代表團的其他人員則安頓在離我們大約二十分鐘路程之外的兩個招待所內。他們每五六個人睡在一間房間裡,高級官員也是這樣,但是所有的人似乎對此都不介意。德國人從鄰近地區撤退不過才十個月,周圍的建築物都受到嚴重的破壞。我們曾得到警告說,這個地區的地雷,除了別墅周圍的園地之外,還沒有完全清除。別墅像往常一樣,有俄國衛兵嚴密巡邏。在我們來到之前,曾有一千多人在這裡幹活,門窗戶扇已經修好,傢具和用品都是從莫斯科運來的。

我們住所的環境引人入勝。別墅是半哥特式半摩爾式的,背倚著崛起的積雪山嶺,山的頂峰就成為克里米亞的最高峰。

在我們的前面,敞開著黝黑而浩瀚的黑海,在這個季節雖令人感到凜冽,但仍然有著溫暖與舒適之感。大門口有幾尊白石雕成的獅子守衛著,院子外面有一個美麗的公園,園內種有亞熱帶植物和松柏之類。餐廳裡的壁爐兩旁掛著兩幅畫,我認得出是赫伯特一家在威爾頓的家庭畫復本。看起來沃隆佐夫親王曾經和這一家人的一個女兒結婚,所以把這些畫像從英國帶了回來。

我們的東道主盡一切努力來使我們住得舒適,甚至我們無意中脫口的每句話都受到親切的關注。有一次波特爾在欣賞一個長著植物的大玻璃缸,說道就是裡邊沒有魚。兩天以後,便運來了一批金魚。又有一次有人偶然說到雞尾酒裡沒有檸檬片,第二天大廳裡就長著一棵果實纍纍的檸檬樹。這一切一定是用飛機從遠地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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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四日,就是我們到達後的次日,下午三點鐘,斯大林來看我。我們暢談了對德戰爭問題。他是樂觀的。德國缺乏麵包和煤,而且運輸方面也受到嚴重破壞。我問他如果希特勒向南移動——譬如向德累斯頓移動的話,俄國將怎麼辦。

「我們追他。」他接著說奧得河已不再是一個障礙了,因為紅軍在對岸已經有幾個橋頭堡,而德國人正在用未經過訓練的、組織鬆散和配備不良的人民衝鋒隊擔任防禦。他們曾打算從維斯杜拉河撤出經過訓練的部隊來保衛這條河,但俄國的裝甲部隊已經繞過了他們。現在他們只有二三十個訓練不良的師作為機動的或戰略性的後備軍。他們有幾個精良的師在丹麥、挪威、義大利和西線,但總的情況是,他們的戰線已被突破,而他們只在打算堵住這些缺口。

我問斯大林對於龍德施泰特對美國人發動的反攻有什麼看法。他把它稱為一個愚蠢的調度,已使德國受到損傷,是為了挽回威信才這樣幹的。德國的軍事機體已出了毛病,可是不能用這樣的辦法來救治。他們最優秀的將領全都完蛋了,只剩下個古德里安,然而他是一個冒險家。如果德國在東普魯士被切斷的那幾個師能夠及時撤出,或許這些部隊就可以用來保衛柏林,但是德國人太愚蠢了。他們還有十一個裝甲師在布達佩斯,但他們還沒有認識到他們已不再是一個世界強國了,已不能到處隨意取得兵力了。時候一到他們自會明白,但已為時太晚了。

接著我給他看我的地圖室,這裡已由皮姆上校完全張掛好了。我在描述我們在西線的陣勢之後,就請亞歷山大元帥解釋義大利的局勢。斯大林的看法饒有風趣。德國人是未必會來攻擊我們的。我們能不能留幾師英軍在前線而把其餘的部隊調到南斯拉夫和匈牙利以便直搗維也納呢?這樣他們就可以在這裡與紅軍會師包抄阿爾卑斯以南的德軍側翼。他還說我們可能需要一支相當大的兵力。他當時那麼講講是輕而易舉的,而我也沒有責怪他。

我回答:「紅軍可能不給我們時間來完成這個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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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五點鐘,總統、斯大林和我在一起審查軍事形勢,特別是俄國在東線的攻勢。我們聽到了關於俄國軍隊進展的詳細情況,同時也為我們各自的參謀長之間下次討論制定了範圍。我說我們應該考慮的問題之一是敵人需要多少時間才能從義大利調動八個師到對俄作戰的前線,而我們應該採取怎樣的對策。也許我們應從義大利北部調幾個師去加強我們在其他地方的攻擊力量。另一個問題是我們應否試圖在亞得里亞海的頂端進攻,通過盧布爾雅那山峽與俄軍的左翼會師。

會議的氣氛是非常融洽誠懇的。馬歇爾將軍給我們作了關於英美在西線作戰的卓越的簡明介紹。斯大林說俄國在一月分發動的攻勢是一種道義上的責任,這跟德黑蘭所作出的決定沒有絲毫關係,這時他還問到他應如何繼續提供幫助。我回答說,現在三國參謀人員會集在一起,正是審查盟國之間整個軍事協調問題的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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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會議的第一次全體會議是在二月五日下午四時一刻開始的。我們會聚在利瓦吉亞宮,在一張圓桌旁邊就座。連三個譯員在內,我們一共有二十三個人。跟斯大林和莫洛托夫在一起的有維辛斯基、麥斯基、俄國駐倫敦大使古謝夫,以及俄國駐華盛頓大使葛羅米柯。巴甫洛夫當譯員。美國代表團以羅斯福總統和斯退丁紐斯先生為首,成員有海軍上將李海和貝爾納斯、哈里曼、霍普金斯、國務院歐洲司司長馬修斯,還有國務院特別助理兼譯員波倫。艾登坐在我身旁,我的代表團包括亞歷山大‧卡多根爵士、愛德華‧布里奇斯爵士和我們的駐莫斯科大使阿奇博爾德‧克拉克‧克爾爵士。

伯爾斯少校當我們的翻譯,自從一九四二年我在莫斯科第一次與斯大林會見以來,他一直是擔任翻譯的。

討論一開始就談到德國的前途。我當然曾經仔細考慮過這個問題,一個月前就已函告過艾登先生了。

首相致外交大臣

一九四五年一月四日

戰後德國的處理。現在要我們決定這些重大問題還為時太早。顯然,當德國有組織的抵抗停止之後,第一階段將是一個嚴格的軍事管制時期。這個時期可能要經歷好多個月,如果德國的地下工作還在活動的話,也許要一二年。

二‧我們還得解決分割德國的一些實際問題,如魯爾和薩爾區的工業處理等等。這些問題可能要在即將召開的會議上討論,但是我懷疑那時是否能夠作出最後的決議。目前誰也無法預見歐洲成為怎樣的狀態,或者大國之間的關係怎樣,或者他們人民的心情怎樣。我可以肯定,德國在如此之多的國家裡所激起的深仇大恨一定會在這裡得到對等的報應。

三‧每當「重新扶助苦難德國」的政策引起我從感情深處發表意見時,我處處受到了打擊。我很明白關於「歐洲的心臟不能讓一個中毒的社會存在」的論據。我主張,儘管目前有這麼多的麻煩工作落到我們身上,我們還是不應把將來可能會變成十分嚴重的討論和分裂的事,預先說成一定會出現。

我們將有一個新的議會來考慮問題,這個議會的見解我們無法預測。

四‧我本人寧願致力於研究今後二三年內要起作用的一些實際問題,而不去爭論德國對於歐洲的長期關係。我記得很清楚,上次戰後我由於下院和全體選民的發表粗暴意見而感到震驚,還由於彭加勒派遣法國人進入魯爾而感到憤慨。然而幾年之後議會和公眾的心情完全改變過來了。億萬美元的金錢由美國借給了德國。我經歷過對德國的實施寬大政策時期,一直到了洛迦諾公約和鮑德溫政府的後半期,其理由是德國對我們已經無力為害了,但是這以後卻發生了急劇的變化。希特勒開始得勢了。這以後我再度覺得自己對當時一般人的心情十分不表同情。

五‧一個受過摧殘而震顫的世界,無論是在鬥爭剛剛過去之後,或者是在感情興奮激烈之後緊接著不可避免地又變得冷靜的時候,它那百感交集的情緒會是個什麼樣子,想要在小小的篇幅裡全部寫出來,那是錯誤的。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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