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第十四章 訪問莫斯科的序幕

俄國攻勢的進展——紅軍到達波羅的海諸國——十月二十日貝爾格萊德解放——我渴望再次同斯大林會晤——我們關心波蘭與希臘的未來——世界組織和敦巴頓橡樹園會議的僵局——史末資將軍的來電——我計劃訪問莫斯科——美國總統贊成——斯大林發出盛情的邀請——俄國與遠東——十月五日我動身前往莫斯科——義大利戰役。

一九四四年夏季的俄國巨大攻勢,本書以前只敘述到九月底為止,那時由於羅馬尼亞革命的協助,蘇軍從多瑙河流域進抵匈牙利邊境,隨後就停下來休整和補給。現在我們要往下講到秋末。

我們懷著極大的興趣和日益殷切的希望,密切注視著這個巨大戰役的命運。北面波羅的海諸國的德國駐防軍由於俄國的向南深入進軍,實際上去路已斷,要加以拔除,也頗為費力。九月中頭幾次對他們的攻擊來自派帕斯湖【1】兩端。攻勢迅速向前擴展,在三個星期之內便伸展到從里加至北部的整個波羅的海沿岸。

【1】愛沙尼亞東部與普斯科夫西部之間的一個大湖,現稱楚德湖。——譯者

九月二十四日,南部戰線再度戰火燃起。一個沿多瑙河南岸攻入南斯拉夫國境的攻勢開始了。俄國人在他們的左翼得到了幡然反正的保加利亞軍隊的支援。接著他們又一起跟鐵托的非正規部隊取得聯繫,這就有助於擾亂德國人從希臘所進行的艱苦然而巧妙的撤退。希特勒不顧波蘭的明顯的危險迫在眉睫,卻對匈牙利戰役十分重視,並且執拗地給以增援。十月六日,俄國人在羅馬尼亞軍隊的協助下,發動主攻,由東南面直指布達佩斯,並以從北面喀爾巴阡山區進行的突擊作為助攻。俄軍越過多瑙河兩岸,貝爾格萊德隨於十月二十日解放,該地的德國駐防軍遭到殲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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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分頭負責照料受到軍隊行動影響的個別的國家,我同總統在夏天裡所作的安排,已按我們協議規定的時限順利地渡過了三個月。可是一臨近秋天,東歐的一切都變得更加緊張了。我覺得有必要再次親自同斯大林見面,自從德黑蘭會議以來我沒再見過他,儘管發生過華沙的悲劇,可是我感到「霸王」作戰行動的成功開始後,我和他又有了新的聯繫。

俄國軍隊此時正在巴爾幹戰場窮追猛打,羅馬尼亞和保加利亞都已落在他們的掌握之中。正因為偉大同盟的勝利只不過是時間的問題而已,俄國的野心也就很自然隨之滋長起來。在炮聲隆隆的俄國戰線背後,共產主義抬頭了,俄國是救世主,共產主義就是她帶來的福音。

我從未覺得過去我們與羅馬尼亞和保加利亞的關係,需要我們付出任何特殊的犧牲,但波蘭和希臘的命運卻喚起我們強烈的感情。為了波蘭,我們參加了大戰;為了希臘,我們曾經作出艱苦的努力。這兩國的政府都流亡在倫敦,我們認為我們有責任幫助他們光復自己的國家,只要這確是他們的人民所真正希望的。總的說來,這些感情也為美國所共有,然而他們對共產主義影響的高漲卻領會得十分遲鈍,這種影響從前是滲透進來的,現在又隨著克里姆林宮指揮的大軍長驅直入而到來。我希望利用同蘇聯的較好關係,在東西方之間揭開的這些新問題上達成圓滿的解決。

除了這些事關整個中歐的重大問題之外,世界組織的問題,現在也正在我們大家的腦海中縈迴。八月到十月間,在華盛頓附近的敦巴頓橡樹園那裡,已經召開了一個冗長的會議,會上美國、英國、蘇聯和中國制定了現在眾所周知的維持世界和平的方案。他們倡議一切愛好和平的國家都要參加一個稱為聯合國的新組織。該組織由一個大會和一個安全理事會組成。大會要討論和研究如何促進和保持世界和平,並向安全理事會建議如何實行。每個國家都得為大會的會員國,並各有投票權,然而大會只能提出建議和通過宣言;它並無執行權。安全理事會要調查聯合國之間的任何爭端,並且實際上可以在無法和平解決時採取武力解決爭端。這與國際聯盟迥然不同。根據這種新方案,大會可以討論和建議,只有理事會才能夠採取行動。理事會的自由裁決不受「侵略」定義的限制,也不受什麼時候可以使用武力、什麼時候可以實行制裁的條例的限制。

關於誰應成為安全理事會的理事,以及他們應如何行使其重大權力的問題,曾經進行過大量的討論。最後確定下來:

「三大國」和中國應為常任理事國,到適當的時候,法國也可以參加進來,大會應另行選出六個國家參加該理事會,一次任期定為兩年。剩下的是表決權問題。大會的每個會員國雖然都有投票權,但只能研究和提出建議,就是這個,也很少有實質性的價值。確定安全理事會內部的表決辦法更是困難重重,討論中已經暴露出了三大盟國之間的不少分歧,這可以在本章往下敘述時看到。克里姆林宮不打算加入一個國際組織,在那裡他們將會被一大批小國家的多數票所壓倒,儘管這些國家不能影響戰爭的進程,可是她們在勝利時肯定會要求平等的地位。我確信我們只有在由於共同敵人把我們聯合起來成為夥伴關係的時候,我們才能夠同俄國達成妥善的解決。希特勒和希特勒主義是註定滅亡的了,然而在希特勒之後,又將是什麼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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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末資將軍在南非草原的農莊的冥想引起他沿著同樣的思路去考慮問題,會議期間他給我發來如下的電報:

陸軍元帥史末資致首相

一九四四年九月二十日

同俄國在世界組織問題會談中的僵局所引起的危機,使我深感關切,無論如何,它恰恰發生在戰爭最後結束之前的最不幸的時刻。我耽心在這一事件上,就像在其他事件上一樣,我們會在倉卒之間以一種極為危險的速度被迫作出重大決定。所有的電訊、國際航訊等等,都在散佈同樣的流言蜚語。既然這個僵局無論如何可能給這裡造成顯然的災難性的後果,我不揣冒昧發出這封警告信。

開始時,蘇聯的態度使我感到荒謬,他們所持的論點不僅不會被其他大國所接受,就連一些較小國家也完全可能予以拒絕。但是繼而一想,我又傾向於不同的看法。我認為莫洛托夫是認真表達蘇聯的態度的,卡多根和克拉克‧克爾也正確地說明了這一點,這裡面關係到蘇聯在盟國中間的榮譽和地位的問題。她在問,她是否得到信任和平等待遇,還是她仍被看作是流氓和應受排斥的無賴漢。這裡面的誤解實際上超過了僅僅是分歧程度。由於觸犯俄國的自尊心而且引起了自卑感,這可能造成具有深遠後果的歐洲關係的惡化。俄國意識到自己的力量,就會變得比以往更加貪婪。她的反應和權力感就表現在她那方面不作任何努力去探討解決辦法。

她同諸如德國、日本,乃至法國這些國家未來的關係將會是怎樣的呢?那些較小的國家更不用說了。倘若建立一個世界組織而不把俄國包括在內,她就會成為另一集團的力量中心。

這樣我們將會走向一場第三次世界大戰。如果聯合國不建立這樣一個組織,它將在歷史的面前顯得愚蠢無用。這就產生一種十分嚴重的進退維谷的局勢,而我們必須無論如何避免自己可能不知不覺地陷入這種境地。

考慮到這些危險,小國必須準備對俄國的自尊心作讓步,不能在這個問題上要求理論上的平等地位。如果堅持這一要求,就會給小國帶來極嚴重的破壞性的後果。在討論有關力量和安全的問題時,提出主權平等的理論上的爭論是極不明智的,美國和聯合王國要利用她們影響來支持常識和安全第一,而不是小國的地位。

就得失而論,大國之間的一致性的原則有許多可取之處,至少緊接著戰後若干年內是如此。倘若這個原則在實踐中證明不是切實可行的,那麼可在已經建立互相信任和確立一個更加切實可行的基礎時,再對局勢加以重新審議。當前應該不惜一切代價避免破裂。倘若幾個大國的一致性原則被採納,甚至包括在與她們的利益直接有關的問題上的表決權也解決了,這一結果還需要美國和英國發揮她們的一切影響促使俄國的行動克制和明智的一些,而不要蔑視世界的輿論。在這點上,這兩個國家在很大程度上是可能成功的。如果俄國表現不妥協,聯合國組織就可能需要採取行動,那就要歸咎於它。一致性的原則在最壞的情況下只能有否決權的效力,也即阻止採取可能是明智的,或是必要的行動的效力。但其效果將是消極的;它妨礙採取行動,然而這也同樣使得俄國不可能推行美國和英國所不同意的行動方針。

對那些因剛獲得力量而陶醉的人們來說,像一致性這樣的制約辦法並不是一件太壞的事。我並不為它辯護;我討厭它;可是我不認為在當前它是如此之壞的工具,以致其結果必將犧牲世界和平與安全的前途。

會談迄今俱在官方顧問這一級裡進行,雖然更高一級無疑會要參預進來的。在最高一級作出明確決定之前,我認為有必要對整個形勢就其全部深遠含義作一番極其慎重的複審,幾個大國應該力求達成一些暫定條約,即使只是些臨時性質的也好,這樣就可以避免一場滅頂大災。既是這麼嚴重地關係到未來的大問題,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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