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第二十七章 莫斯科第一次會議

我的莫斯科之行——哈里曼先生與我同行——飛越高山到德黑蘭——波斯國王的夏宮——討論橫貫波斯鐵路問題的會議——從德黑蘭到莫斯科——裡海和伏爾加河——到達莫斯科——國家別墅七號——在克里姆林宮會見斯大林——陰暗的開端——「一九四二年不開闢第二戰場」——激烈的字眼——產生了一個黑暗的背景——我介紹「火炬」計劃——我畫出一幅鱷魚圖畫——「願上帝使這事業成功」——斯大林的深刻理解力——度過了漫長的一天。

我在開羅逗留期間,莫斯科之行的準備工作已在進行。八月四日,我致電斯大林:

首相致斯大林總理

一九四二年八月四日

我們打算在某日離開這裡,第二天到達莫斯科,中途在德黑蘭停留一下。

關於旅行的具體安排,有一部分須待我們在德黑蘭方面的皇家空軍當局與你們的空軍當局商定。我希望你指示你們的空軍當局在各方面予以協助。

關於日期,除我業已向你提出過的以外,我還不能明確決定。

我也迫切希望,美國人能在即將舉行的會談中起積極的作用。

前海軍人員致羅斯福總統

一九四二年八月五日

我很希望你對我和約大叔的會談予以支持和贊助。你能否讓艾爾和我同行?我覺得,如果我們大家能在一起,事情就好辦得多了。我現在面臨的是一項沒有多少經驗的任務。

請把你的覆信抄一副本寄倫敦。我正使別人摸不清我的行蹤。

羅斯福總統致前海軍人員(在開羅)

一九四二年八月五日

我正要求哈里曼盡早前往莫斯科。我認為你的見是對的,我即通知斯大林,哈里曼將根據他和你的意見在各方面協助工作。

哈里曼及時與我在開羅會合,和我們同行。

※※※

八月十日,在歡樂的開羅大使館裡與各界著名人士晚餐之後,我們於深夜出發去莫斯科。我們一行人乘坐三架飛機,其中有帝國總參謀長、能說俄語的韋維爾將軍、空軍中將特德和卡多根爵士。艾爾‧哈里曼和我同乘一架飛機。黎明時分,我們飛近庫爾德斯坦山脈。天氣良好,范德克路特情緒高昂。當我們飛近起伏的高原時,我問他準備用多高的高度飛過去。他說九千呎就行了。然而看地圖,我發現有些山峰高達一萬一二千呎;似乎還有一座一萬八千呎或二萬呎的特高山峰,但距離比較遙遠。只要不突然飛進雲層之中,就能繞過叢山,安然飛過,但我還是要求飛到一萬二千呎的高度,因此我們開始吸氧氣管了。上午八時半左右,我們向德黑蘭機場降落,接近地面時,我注意到高度測量計的記錄為四千五百呎,就無知地說:「我們在再度起飛前你最好校正一下那個儀表。」但是范德克路特說:「德黑蘭機場在海拔四千呎以上。」

英國駐德黑蘭公使里德‧布拉德爵士在機場迎接我。他是一個身體結實的不列顛人,在波斯有長期的工作經驗而無一點非分的想法。

我們估計不能在黃昏前飛越厄爾布魯士山北部山脈,於是蒙波斯國王的邀請,與他在他的行宮裡一同進餐,行宮設在陡峭的橫嶺上,高大樹林之中,有一個可愛的游泳池。上午,我觀看雄偉的山峰,它閃耀著紫的和橙黃的顏色,燦爛已極。下午,在英國公使館的花園裡,同艾爾‧哈里曼和英美雙方的高級鐵路人員舉行一次長時間的會議,會上決定應由美國接管從波斯灣到裡海的橫貫波斯的全部鐵路。這條新近由英國一家公司建造的鐵路,是一項卓越的工程。路線經過許多峽谷,計有大型橋樑三百九十座。哈里曼說,總統願負全責,使它充分發揮效用,並願供應火車頭、車皮和部隊技術人員——數量之多,我們無法與之相比。我因此同意移交,但規定我們對於主要軍事需要享有優先權。由於德黑蘭市的悶熱和喧鬧——那邊每一個波斯人好像都有汽車,而且不斷地撳喇叭——我就睡到英國公使館的夏季別墅的高大樹林裡,那裡比城市高過一千呎左右。

次日,即八月十二日星期三,早晨六時半,我們繼續登程。

當我們飛經通往塔布里茲的溪谷時,飛機逐漸升高,然後向北飛往裡海的恩齊利湖。我們飛越這第二條山脈時,升到一萬一千呎的高度,以避雲層和山峰。兩位俄國軍官現在隨機護送,蘇聯政府負責我們行經的路線和安全到達。白雪覆蓋的大山由西向東,發出一片光芒。這時我發現我們這架飛機正在單獨飛行,無線電訊報告說,我們的第二架飛機——載著帝國總參謀長、韋維爾、卡多根等人——因為引擎發生故障,必須飛返德黑蘭。兩小時後,前面看到裡海了。下邊是恩齊利湖。我從未見過裡海,但我記得在二十五年前,曾以陸軍大臣的資格接管裡海上的一支艦隊,這支艦隊曾統治著這淡藍的、平靜的海面將近一年。我們現在向下飛了,不再需要吸氧氣了。我們隱約望見西海岸的巴庫和巴庫油田。德軍現在離裡海很近,因此我們便取道古比雪夫,以便遠離斯大林格勒和戰區。這就使我們飛近伏爾加河三角洲。極目遠望,俄羅斯大地一片褐色,平原萬里,了無人煙。各處可以見到方方正正的耕地,說明那裡一度曾是國營農場。巨大的伏爾加河有很長的一段是在寬廣黑色的沼澤中流過,蜿蜒曲折,閃耀著光芒。有時出現一條大路,像直尺一樣,從寬廣的地平線的一頭通到另一頭。就這樣看了一小時左右,我又爬過炸彈艙回到房艙睡覺。

我反覆思量著我到這個悲慘而陰險的布爾什維克國家去的使命。這個國家誕生之初,我曾一度力圖扼死它;在希特勒出現以前,我認為它是文明自由的死敵。現在我要對他們說些什麼才算盡到責任呢?具有文學癖好的韋維爾將軍把我要說的話歸納成一首詩。這首詩分成幾節,每節的末一行都是一句「一九四二年不開闢第二戰場」。這簡直等於搬大冰一塊到北極去。而且我還認為我的責任在於親自對他們說明真相,當面向斯大林傾吐衷情,而不信賴電訊和信使的往返。至少我要表示對他們幸福的關心,表明我理解他們的奮鬥對整個戰局的意見。但我們過去是一直仇視他們的惡劣政權的;在德軍進攻他們以前,他們竟坐視我們亡國滅種,並且欣喜若狂地同希特勒瓜分了我們帝國在東方的殖民地。

天氣晴朗,風勢和順,我要到莫斯科的心情更為急迫,因此不準備繞道古比雪夫,而是直飛莫斯科,但我又顧慮這樣一來會失去一次盛大宴會和俄國人熱誠歡迎的機會。五時許,莫斯科市內建築的尖塔和圓頂已經在望。我們依照仔細規定好的航線——沿線所有炮台都已經得到通知——繞城飛行,在機場上降落,這是我在這次大戰中還要再度訪問的地方。

迎接我們的是以莫洛托夫為首的俄國將軍們和各國外交使團以及在這種場合照例到來的一大群攝影記者和新聞記者。我檢閱了一支穿著極為華麗的服裝、很講究軍事禮節的盛大儀仗隊;樂隊演奏三大強國——它們的團結已決定了希特勒的必然死亡——的國歌以後,儀仗隊即舉行分列式。我經人引導到擴音器前,作了簡短的致詞。艾爾‧哈里曼代表美國致詞。他將住在美國大使館。莫洛托夫先生用自己的汽車陪我到莫斯科郊外八哩處準備好的住所——「國家別墅七號」。我在行經似無行人的莫斯科街頭時打開車窗想透一下空氣,令我驚異的是我發覺車窗玻璃竟厚逾二吋。我從未見過這樣厚的車窗玻璃。譯員帕夫洛夫說:「部長說這樣安全得多。」經過半個多小時,我們到達了那所別墅。

※※※

這裡的一切都是按照極權國家的奢侈情況準備的。他們派了一位個子很大、外表華麗的副官(我相信他出身於沙皇政權下的貴族家庭)侍候我,他也好似我們的東道主,待人十分謙恭周到。一些穿著白上裝滿面笑容的老練的服務員,很能迎合客人們的心意和動向。餐廳內的長桌上和各種食櫥放著各種珍餚和酒類。這些東西是只有應用最高的權力才能取得。我被陪同經過一處寬大的接待室,到了一間臥室和與臥室幾乎大小相等的浴室。電燈上一塵不染,明亮已極,甚至可說是燦爛奪目。冷水和熱水,應有盡有。我經過酷熱的長途旅行後,早就想洗一次熱水浴。一切立時準備好了。我才發覺,浴盆並不由冷熱水龍頭分別供水,也不用塞子。冷熱水同時在一處噴出,其溫度調節得恰如人意,而且人們不用在盆內洗手,而是在流水之下洗手。我在家內也適當地採用了這種辦法。如果水不缺乏,這種辦法是最好不過的了。

我們大家經過必要的沐浴之後,經人招待到餐廳內,這裡有著各種名菜美酒,當然包括魚子醬和伏特加,而且還有許多從法國和德國來的珍餚好酒,那些東西都遠非我們的心情或消費能力所能享受的,而且,我們馬上就要回到莫斯科城裡去。我已告訴莫洛托夫,那夜我準備會見斯大林,莫洛托夫建議定在七時。

我到了克里姆林宮,第一次會見這位偉大的革命領袖,深謀遠慮的俄國政治家和戰士;在以後三年中,我同他保持密切、嚴肅的關係,相處之中常常感情激動,但有時卻也非常親切。我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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