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第三十二章 珍珠港

十二月七日,星期日,在首相別墅——我的美國客人——無線電收音機中九點鐘的消息——日本進攻美國——我和總統通話——我給德瓦萊拉的電報——我高興——勝利的必然性——我決定赴華盛頓——上國王書——總統為回程擔憂——英國對日本宣戰——我給日本大使的信——國會一致贊成宣戰——達夫‧庫珀先生的任命——美國所受災難之大——菲律賓群島遭到襲擊——希特勒的驚愕——我們討論關於使用「威爾士親王」號和「卻敵」號的問題——菲利普斯海軍上將的冒險計劃——缺乏空軍支援——菲利普斯海軍上將撤退——試圖再進——日本人的致命襲擊——「一切沉入波濤之下」——早晨帶來了可怕的消息——我離國的準備——我十二月十二日對下院的聲明——艾登先生銜命啟程赴莫斯科——我告訴他一些消息。

那是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七日星期日晚間。首相別墅中只有懷南特和艾爾‧哈里曼同我在一起用膳。我在九點鐘的新聞節目開始後不久,就擰開我的無線電小收音機。有許多項關於俄國前線和在利比亞的英國前線戰事的消息,在這以後有幾句話說到日本人在夏威夷襲擊美國船隻,以及在荷屬東印度也襲擊了英國船隻。接著有一項聲明,說在新聞節目以後將有某某先生作評論,然後將開始聽眾問題解答節目,或諸如此類的話。我個人並沒有感到任何直接的印象,但是艾爾說這件日本人襲擊美國人的事情是有點重要性的,因而我們不顧疲勞和休息都坐著不睡。這時,聽到消息的膳司索耶斯走進房間說:「十分確實。我們在外面親自聽到這個消息。日本人已經襲擊美國人。」大家沉默。在十一月十一日倫敦市長官邸的午餐會上,我曾經說過,如果日本人進攻美國,英國將接著「在一小時內」宣戰。我從桌旁立起,走過客廳到辦公室,這個辦公室是經常在工作的。我要求接通總統的電話。那位大使隨我出來,他猜想我將採取某種不可挽回的行動,就說:「你不認為最好先證實一下嗎?」

兩三分鐘後,羅斯福先生的電話接通了。「總統先生,這件關於日本的事是怎麼一回事?」「十分確實。」他回答說。

「他們已經在珍珠港向我們進攻。現在,我們大家是風雨同舟了。」我讓懷南特去聽電話,他們對講了幾句,這位大使最初說:「好,」「好」——然後顯然更嚴肅了,叫了一聲「啊!」我再繼續說:「這肯定使事情簡單化了。願上帝保佑你。」或大意如此的一些話。然後我們回到客廳裡,試圖把我們的思想整頓一下,以適應這已經發生了的世界頭等大事,此事具有如此駭人聽聞的性質,甚至使那些接近中樞的人物也吃驚得目瞪口呆。我的兩位美國朋友以令人欽佩的剛毅精神忍受這次震驚。我們還不知道美國海軍已經受到什麼嚴重的損失。他們不曾悲歎他們的國家已經處在戰爭中。事實上,人們幾乎可以認為他們是從一種長期的痛苦中得到了解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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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會到星期二才開會,議員們散居在這個島國的各個地方,當時交通又存在著各種困難。我令辦公室設法打電話給下院議長先生、國會的各黨領袖和其他有關人士,要在次日召集兩院聯席會議。我打電話給外交部,要他們準備毫不耽延地辦理對日宣戰事宜(在這方面是有一些手續的),以便及時趕上國會開會,並且一定要召集並通知戰時內閣的全體成員,以及我正確地認為已經獲得消息的三軍參謀長和陸海空軍各大臣。

我把這事做好以後,我的思想就立刻轉到一向縈縈於懷的事情。我以下列電報發致德瓦萊拉先生【1】:

【1】愛爾蘭自由邦的行政首領。——譯者

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八日

現在,你的機會到了。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再次成為一個國家吧!我願在你所希望的地方同你會晤。

我也想到在奮鬥中的中國,因而致電蔣介石說:

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八日

英帝國和美國已經受到日本的攻擊。我們一向是朋友,而現在,我們面對著一個共同的敵人。

我們也發出下列電報:

首相致哈里‧霍普金斯先生

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八日

在這歷史性的時刻,非常想念你。……

溫斯頓,艾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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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一個美國人會認為我是不對的,如果我宣佈說,有了美國在我們這一邊,這對我說來,是最高興的事。我不能預言事件的發展如何。我並不擅自以為已經精確地衡量過日本的武力,但是現在,就在這個時刻,我知道美國已經完全和拚命到底地投入了這場戰爭。因此,我們終於贏得了勝利!

是的,經過敦刻爾克;經過法國的崩潰;經過在奧蘭的那次可怕的插曲;經過入侵的威脅,當時,除了空軍和海軍以外,我們是一個幾乎沒有武裝的國家;經過那潛艇戰的生死搏鬥——險些輸掉的第一次大西洋戰役;經過十七個月的孤單奮戰和十九個月在可怕的苦難中由我負荷的艱鉅。我們已經戰勝了。英格蘭將生存下去;不列顛將生存下去;聯邦和英帝國將生存下去。戰爭會持續多久,或者它會怎樣收場,沒有人能夠預言,而且在這時我也不關心這樣的問題。在我們悠久的島國歷史中,不管我們受到怎樣的創傷和毀壞,我們將再次以安全和勝利的姿態出現。我們不會被消滅。我們的歷史不會結束。我們在孤立無援時,甚至都不會死亡。希特勒的命運已經決定了。墨索里尼的命運已經決定了。至於日本人,他們將要粉身碎骨。其餘的一切只不過是把占壓倒優勢的力量予以適當的運用罷了。據我所見,英帝國、蘇聯,現在又加上美國,他們戮力同心,生死與共,具有兩倍或者甚至三倍於他們的敵人的力量。無疑地,這將要經過一個漫長的時期。我預料東方將會遭到可怕的損失,但這一切只不過是一種暫時的局面。我們團結起來,就可以戰勝世界上的其他一切人。我們前面還有許多災難和無法估量的損失與艱苦,但是對於結局已不再有什麼疑慮了。

愚蠢的人不在少數,而且不僅敵國才有,他們可能低估美國的力量。有些人說,美國是軟弱的,有些人說,他們永遠是不團結的。他們將在遠處閒逛。他們將永遠不會與人揪成一團。他們永遠經不起流血犧牲。他們的民主政治和定期選舉制度,將使他們的戰爭努力癱瘓。他們在敵友的眼中,都將不過是地平線上的一個模糊的斑點。現在,我們應當可以看出這個人數眾多,但是遙遠的、富足而健談的民族的弱點來了。可是我曾經研究過戰到最後一寸土地的美國南北戰爭。

美國人的熱血曾經在我的血管中流動。我想起愛德華‧格雷【1】在三十多年前對我講過的一句話——美國好像是「一隻巨大的鍋爐。一經在它下面生起火來,它就能夠產生無窮的力量」。當我去睡覺的時候心中充滿了並且洋溢著感情與感想,所以睡了一個得到拯救而心懷感激的人所睡的覺。

【1】愛德華‧格雷(一八六二—一九三三年),英國資產階級政治家,曾任英國外交大臣和英國駐美大使。——譯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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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醒來就決定馬上去看羅斯福。我們這事在我們於中午開會時提交戰時內閣討論。我得到他們的贊同以後,就上書國王。

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八日

陛下,

在我的思想上已經形成了一個信念,認為那是我的職責,即應當毫不耽延地訪問華盛頓,只要此事為羅斯福總統所贊同,而我相信他會贊同的。關於英美防務與攻勢的全部計劃必須根據現實情況予以商定。我們也必須留意,勿讓我們從美國獲得的那部分軍火和其他援助受到大於恐怕是無法避免的損失。當我在華盛頓時,艾登先生將在莫斯科,這樣,三大盟國間的一些重大問題當可更易於解決。

這些理由已於今日由我的內閣同僚們一致接受,因此,我請求陛下允許我出國。我打算很快就乘軍艦啟程,離國期間總共約為三個星期。我將攜同如我赴大西洋會議一樣多的人員前往。

在我離國期間,掌璽大臣將代理我的職務而由樞密院長、財政大臣和戰時內閣的其他成員加以協助。我打算請陸海空軍三位大臣在這期間暫時列席戰時內閣。在我離國期間,外交部將向樞密院長呈報,國防委員會將向掌璽大臣呈報。當然,我將經常經由無線電與一切在進行中的事項保持接觸,並可在必要時作出決定。我打算攜同第一海務大臣和空軍參謀長前往,因為在高的階層上同美國人協商一切辦法乃是最重要的事。

我希望獲得陛下對此事的批准。關於我的意圖,自當保守秘密。

陛下的最誠摯、最忠實的臣僕

溫斯頓‧斯‧邱吉爾

再者:我預料德意兩國按照條約上的義務,都將對美國宣戰。我將延緩向總統提出訪問的建議,直到這種局勢更趨於明朗為止。

國王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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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海軍人員致羅斯福總統

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九日

收到你的十二月八日來電,謝謝。現在我們既然如你所說「風雨同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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