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第十章 日本特使

從遠東傳來令人不安的消息——增援香港問題——日本大使館中的紛擾——我於二月十五日和二十日致總統的電報——二月二十四日日本大使來訪——三月四日又來訪——德國擔心日本陷入同美國的糾紛——東京的三項決定——松岡洋右的使命——他於三月二十七日會見里賓特洛甫——又會見希特勒——「精神上的共產主義」——我於四月二日致松岡洋右函——他訪問羅馬——在莫斯科的逗留——生死存亡繫於一髮的時刻——斯大林的慇勤——近衛文縻公爵願同美國達成諒解——松岡洋右給我的復函——日本內閣決定採取折衷辦法——松岡洋右辭職——日本希望獲得解決辦法——三個老謀深算的帝國的失算。

新年伊始,從遠東傳來了令人不安的消息。日本海軍在印度支那南部沿海一帶的活動日益頻繁。據稱,日本軍艦已出現在西貢港和暹羅灣。一月三十一日,日本政府為維希法國與暹羅之間進行調停已簽訂了一個停戰協定。謠言四起,都說這次東南亞邊界糾紛的解決將是日本參戰的序幕。這時德國也正在對日本施加更大的壓力,要求它進攻新加坡以打擊英國。里賓特洛甫在紐倫堡受審時說道,「我設法慫恿日本進攻新加坡,是因為無法同英國媾和,而且我也不知道,我們應該採取什麼軍事措施才能達到這一目的。總之,元首指示我,要千方百計通過外交途徑削弱英國的地位,從而達到媾和的目的。我們相信,要達到這一目的,最好的辦法是讓日本進攻英國在東亞的據點。」【1】

【1】《紐倫堡文件》,第十編,第二百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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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在此時,我駐遠東總司令接連來電,催促增援香港。我不贊同他的意見。

首相致伊斯梅將軍

一九四一年一月七日

這完全錯誤。如果日本對我們宣戰,我們要守住或馳援香港,是毫無希望的。增加我們勢將在那裡遭受的損失是極不明智的。不但不應增加守軍,還應當把兵力減少到象徵性的規模。在那裡發生的任何糾紛必須在戰後的和會上處理。我們應避免在難以守住的據點上消耗我們的實力。日本要對英帝國宣戰,諒必醞釀已久,因此無論香港有兩個營,還是有六個營,並不影響日本的抉擇。我寧願我們在那裡的駐軍更少些,但是抽調任何一部分軍隊必然引人注目,造成危險。

以後當可見到,我自己沒有堅持這一主張,派去了兩個加拿大營作為增援部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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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二月的第二個星期中,我覺察到,在倫敦的日本大使館和日僑居住區中有騷動不安的情形。他們顯然非常興奮,並且無所顧忌地互相談論。在這幾天裡我們察言觀色,探聽消息。我接到各種報告,這些報告的確給人這樣的印象:他們已接到本國政府的通知,要他們毫不延遲地摒擋行裝。在通常是十分沉默的人中發生這樣騷動,這使我感覺到日本可能很快便要突然對我採取戰爭行動了。因此,我認為最好把我的顧慮告知總統。

前海軍人員致羅斯福總統

一九四一年二月十五日

許多蛛絲馬跡似可表明,日本準備在今後數星期或數月內對我們作戰,或製造某種事件迫使我們對它作戰。我個人不相信,這是用以掩飾日本侵略暹羅和印度支那的一種神經戰。但是,我認為,我應該讓你了解,如果日本海軍力量襲擊我們的話,我們勢將面臨我們海軍的能力無法應付的局面。

我個人並不認為日本會派遣一支強大的遠征軍圍攻新加坡,但日本肯定要佔領他們垂涎已久的荷屬東印度及其附近的任何戰略地點和油田,從而為日後對新加坡發動大規模的攻擊造成十分有利的條件。他們也會襲擊澳大利亞和紐西蘭的港口和海岸,使已經把所有訓練有素的軍隊派住中東去的那些自治領極其不安。但是,我所最擔心的攻擊,是可能包括戰鬥巡洋艦在內的襲擊艦艇在太平洋和印度洋的我們貿易航線與交通線上所進行的襲擊。我們可以不顧在其他方面引起的災難,派遣幾艘威力強大的軍艦到這些遼闊的洋面上來,但是一切貿易將不得不藉運輸船隊來進行,那樣一來貿易活動就只能稀稀拉拉地進行了。這不僅對我國整個戰時經濟將增添極大的限制和混亂,而且也將使我們原來計劃從澳大利亞與印度抽調力量,來加強中東部隊的所有增援工作,陷於停頓。對澳大利亞或紐西蘭任何大舉進攻的威脅,當然要迫使我們從東地中海撤退我們的艦隊,以致可能為那一區域帶來軍事上的災禍,而且土耳其也勢必採取通融辦法,為了德國貿易與石油供應而重新開放黑海。因此,總統先生,你可以看出,日本只要派遣戰鬥巡洋艦和十二艘裝有八吋口徑大炮的巡洋艦到東方洋面,便會大大地削弱我們的作戰活動。而且,日本如對南太平洋那兩個澳洲民主國家進行嚴重的侵略威脅,那麼我們的力量就要受到更大的削弱了。

有人認為,照日本現在的心情看來,它將毫不遲疑地尋釁或企圖對大不列顛和美國同時作戰。據我個人的看法,它肯定佔不了上風,但是沒有人敢斷言。凡是你能使日本害怕同時對兩國作戰的任何行動,都可以消除這種危險。但是,如果日本將矛頭指向我國,而我們又是孤軍作戰,那麼後果的嚴重性就恐非言語所能形容了。

在倫敦的日本人的騷動,開始時突如其來,旋即遽然而止。他們再度恢復了沉默以及東方人的拘謹。

前海軍人員致羅斯福總統

一九四一年二月二十日

我已獲悉關於日本的較好的消息。顯然,松岡洋右將於最近訪問柏林、羅馬和莫斯科。這很可能是用來掩飾暫不對大不列顛採取行動的一種外交伎倆。如果日本推遲了原來像是一觸即發的進攻,這多半是出於畏懼美國。越利用這種畏懼心理越好,但是,我完全明瞭,你在我們希望所在的〔租借〕法案通過以前所遇到的困難。我上次在「私人密電」中所作的關於我國海軍由於日本進攻大不列顛將受到如何影響的估計,在一切情形下都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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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十四日,日本大使重光葵先生前來見我。當時留有會談記錄。

我詳細敘述了兩國之間的長期友好關係,自從一九○二年英日同盟以來我本人對日本的感情,以及我們大家在此間所抱的不使兩國關係破裂的強烈願望。日本不能期望我們以贊同的態度來看待它正在中國所進行的活動。但是,我們保持了一種正確的中立態度,而且這種中立與我們過去幫助日本對俄國作戰時所表現的確實大不相同。我們絲毫沒有進攻日本的意圖,而且除了希望它繁榮與和平以外,沒有其他願望。我並且說,如果它在已經忙於和中國作戰的這個階段,又同大不列顛和美國作戰,那將是十分遺憾的。

大使說,日本沒有進攻我們或美國的意圖,並且不願捲進與兩國中任何一國的戰爭之中。他們沒有襲擊新加坡或澳大利亞的企圖。他並且一再重複,他們並不打算在荷屬東印度獲得一個立足點或進行侵略。他說,日本唯一憤憤不平的事就是我們對中國的態度,這是在鼓勵中國而增加日本的困難。……我覺得必須提醒他,他們曾同軸心國家簽訂了三國同盟條約,而這事當然一直使我耿耿於懷。人們難以相信,對德國如此有利而對日本則如此無利的條約不包括一些秘密條款。而且,無論如何,日本已經使我們懷疑,在發生某種不測事件時,它將如何解釋這一條約。大使說,他們曾經在當時已作了解釋,而且,他們的目的是縮小衝突,等等。我告訴他,簽訂軸心國條約是日本的一個極大錯誤。危害日美關係的事莫過於此,而且使大不列顛和美國的關係更加密切的原因也莫過於此。

然後,我重申我的友好保證。他的態度始終是非常友好、和解的,我們當然知道他在這些問題上所站的立場。

三月四日——在重光葵先生諒必已經向東京報告了會談經過以後——我在一項備忘錄中記述了他的第二次訪問。

今日,日本大使來訪,以動聽的辭令說明日本不願捲入戰爭,不願同大不列顛決裂的強烈願望。他把三國同盟條約說成是維持和平的條約,並說這只是出於日本要求縮小衝突的願望。我明確地向他提出這一問題:該條約是否授予日本以解釋任何特定局勢的充分權利,並問他這個條約曾否規定日本有參戰的義務。他對此沒有表示異議,他實際上已默認了。我誠懇地接受了他的一切保證,並托他向日本外相轉達我的謝意。我想,除非等到它確知我們將戰敗的時候,它是不至於向我們進攻的。我很懷疑,如果美國同我們聯合起來,它是否肯加入軸心國一邊作戰。它要這樣做,那確實是很愚蠢的。如果美國不和我們聯合的話,它參戰還算較有道理。

基於大不相同的理由,這也是德國人的看法。德國和日本都急於奪取和瓜分英帝國,但是它們各自從不同的角度走向這個目標。德國最高統帥部認為,日本應該用兵於馬來亞和荷屬東印度,而不必顧慮美國在太平洋的基地和部署於其側翼的主力艦隊。在二月和三月內,他們一直在催促日本政府立即進攻馬來亞和新加坡,而不必擔心美國。希特勒在許多問題上一忍再忍,這才沒有激起美國參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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